长几上除了一壶酒、一把酒樽,再无别物。

    长几后,弘凌穿着宽大的拖地黑缎赤金云纹长袍,硬朗的质地衬得人更加高大,冷若冰霜的俊颜棱角分明,柔美之象淡了些,令人更望而生畏。

    “他没有别的选择。”弘凌冷声说。

    “主子,生路不是很明白。为何咱们要多此一举,不若直接攻入京师,成王败寇,自古历史都是胜者书写,到时候咱们直接让史官修改修改,不就完了?”

    刀疤脸书生兆秀哗摇开纸扇,戏瞥了眼李生路:“斩皇帝的军队,只能令皇帝肉痛,是为‘诛身’;主子让他亲手杀了在乎的儿子,是为‘诛心’,诛身为下,诛心才是最痛。主子,不知属下可说对了?”

    “不错。”弘凌动作缓而有力,几分优雅,饮尽杯中酒,酒樽放在长几上。“这个心狠的父亲,他既能冤杀我,如何不能冤杀别人。我便是要他,一个一个,亲手将自己的儿子一一诛杀,一辈子,活在悔恨痛苦之中。”

    他轻飘飘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如冰珠子渗人发凉。

    这个男人,在平静地,用最狠烈的方式,报复这些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枚 从小缺爱、长大报社的火药桶男主回归,大家注意避让,避让。~\(≧▽≦)/~

    ☆、第82章 1.0.5

    一口气冲破雨雾跑到承云殿门口,锦月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殿中侍女宫人恭敬垂首侍立两边,一行穿武将服佩刀的随扈跟在背对她的高大男人身侧。

    这男人穿着玄色锦缎太子袍,以杏黄丝线刺绣着华丽的日月蛟龙九章纹,长发束作高冠,显得贵气、霸气逼人。

    半年不见了,锦月看着弘允背影有一瞬的陌生和距离感,不知是否是他的太子装束使然。

    弘允正将脱下的披风递给随扈小北,蓦地动作便一顿,感受到背后的目光立时浑身血液都燃了起来一般,猛地回首。

    他黑了些,脸颊多了道浅浅的细长剑痕,在看来的瞬间清朗的眉目立时笑开。

    “锦月!”

    锦月来不及说话便被他死死抱进怀中。

    “你瘦了,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弘允声音低低的,压抑着动容以防过于喜怒形于色而人前失了“自持”。天知道他心中澎湃的思念和恋慕如大浪欲将他吞没了。

    “你的伤可要紧?”

    锦月着紧问。

    “我曾想过很多次你第一句话会问我什么,战场,旧太子,或者其他,没想到是担心我。我很高兴,锦儿。”

    “传言说你腹部中了利箭,伤很重,有性命之危……”

    弘允环看了随扈宫人,他们下去之后,才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

    她是想问那些事,可是哪些当问哪些不当问,她心里还是有数的。锦月看弘允坐卧自如,并不像伤重的样子,才略略放心。

    两人坐聊了一会儿,去看了小桓,而后弘允才宣室殿。

    锦月想问弘允,弘凌开出的条件是否与太皇太后之死的凶手有关,但几番犹豫,还是未敢直接问出,以免被认为是在关切他。

    下午,锦月送信儿给尉迟飞羽,让他来后花园的凉亭一见。

    尉迟飞羽虽封了祁阳侯,但并不影响他在宫中行走。侍中一职是散官,任何官员都可以兼任,所以现在他仍然随侍在皇帝左右。

    锦月在亭子里等了没多会儿,便听尉迟飞羽一声“妹妹”,而后便见侯爵官服的尉迟飞羽大步走来,面带笑意。

    “妹妹,好些日子不见,可还好?”

    锦月起身,看见亲哥哥心中一暖。“我很好。倒是哥哥你,府邸被朝廷收回了,在新侯府住得可还习惯?”

    尉迟云山叛变,府邸也被收回了,尉迟飞羽凑合了些银子另外购置了一座府邸,也是对天下人示意,祁阳侯与尉迟府不再有关系。

    “习惯倒还说得过去,房子大点小点罢了,我不好奢侈也无所谓,只是……”尉迟飞羽语气沉了沉,“只是府邸中只有我一个人,略微冷清。”

    尉迟飞羽不觉眼睛忘锦月身侧的两个侍女身上瞟,见不是想见的人,略有些失望。锦月微微含笑:“我将孩子托给香璇照管了,她没随我来。”

    尉迟飞羽脸一红。“我,我不是在看她来没来。”

    而后他看锦月笑容越发明显,自己这蹩脚的一掩饰简直欲盖弥彰,不由摇头呵呵而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机灵丫头!我是喜欢香璇那姑娘,柔柔弱弱,甚合我意。”

    “这不难,待我晚上回去探探她意愿。她虽不是我亲妹妹,却和亲姐妹没有分别,我断然不会强迫她,还得她点头才成。”

    尉迟飞羽闻言一喜,连连点头说好。

    锦月朝周绿影扬了扬下巴,周绿影忙将石凳铺了个绒垫子请尉迟飞羽坐下。

    锦月亦落座,给了眼色给周绿影人,让她领二侍女去亭子外远处守着把风。

    “兄长的事说妥了,锦月还有事请教兄长。”

    “妹妹只管说,你我血脉至亲,别说请教这么见外,就是哪怕赴汤蹈火哥哥我也在所不辞。”

    锦月低了低声音:“我想知道,弘凌究竟和皇帝开了什么条件,是不是关于太皇太后之死?”

    尉迟飞羽脸色凝重下来,微微点头。“旧太子同意回宫,但是必须让皇上给他个‘清白’,也就是说除去他谋害太皇太后的罪名,而落在六皇子弘实头上,让他抵命。”

    锦月手心紧了紧:“弘实已被永禁冷宫,于皇室于朝廷都是个废弃的棋子了,不再有任何价值,也不会对弘凌造成任何威胁。他这么做……”

    “妹妹所思我也想过,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旧太子不像是皇上和大臣所说的杀人解恨,而是旨在诛心。”

    “诛心?”

    “妹妹,我有种直觉,旧太子回宫绝不简单,他定然有自己的计划,恐怕朝廷很快会有大动荡。北军还在司渧边缘虎视眈眈,皇上冤杀六皇子是势在必行!”尉迟飞羽道。

    锦月点点头,她也有这种直觉。“弘允为保长安和朝廷战场上负伤,在朝廷和民间呼声比从前更高了,此次‘招安’避免战火燃及长安,百姓纷纷赞颂新太子的宽仁,民心所向。弘凌若要夺回太子之位几乎不可能了。”

    锦月说着,隐藏了后面版段话——所以,这次弘凌回来恐怕不是晶晶是夺位,而是带着烈火回来烧尽这一切。

    姜瑶兰又和二十多年前瑶华皇后被害之案一样,成了藏在暗中的最大赢家。锦月想起姜瑶兰温和端庄的样子,便隐隐后背发寒。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可怕权谋家。

    **

    四日后,在冷宫关着的六皇子弘实被再次打入刑部重犯死牢,皇帝亲下一道圣旨,称纵火谋害太皇太后之案有疑,令刑部彻查。

    刑部查了半月,便找出证据——弘实才是真正谋害太皇太后的凶手,是嫁祸旧太子,并设计逼迫旧太子反的。

    午时的法场,阳光炽热。这处法场是刑部内的私场,四处高墙围着,有高楼可供人观看。

    “快走,快点儿!”

    守卫凶煞煞推搡着蓬头垢面、囚衣破烂的弘实入围场中央,手脚铁链窸窸窣窣在地上摩挲,他脚踝手腕磨破渗着血 。

    那儿,除了几匹马,还有一双主仆等着。主子是个头束着半尺长黑玉高冠的高大男人,虽然日头暖热,他却还披着北方贵族常穿的极地黑狐裘。可虽是如此,他浑身却依然透着一股阴戾、冷寒,看向弘实,眼神冷而平静,如视蝼蚁。

    “快走,别啰嗦!”侍卫催促,推搡了把弘实的后背。

    弘实一个踉跄,狼狈地恶狠狠道:“我是六皇子,你敢再对我不敬我要狗命!”

    侍卫满面蔑视:“省着点儿力气,留到阎王殿为自己说几句好吧!快走!”

    他又是一推,弘实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栽倒在个高大的阴影下。

    他知自己要死了,失了理智,也不管眼前的黑狐裘男人是谁,就是一顿狠狠的抓,却不想手刚碰到黑靴尖儿,便被一柄长剑穿过手背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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