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心下动容,皇后虽性格内向有时显得有些冰冷,计谋也阴狠,可是对自己她从未半点苛待。

    皇后:“你知道为什么你曾和四皇子有个孩子,我还允许弘允娶你么?因为本宫知道,这世上没有女子是完美的,这宫中女人生活尤其不易。就比如我……”

    她顿了顿,掩去话中苍凉,竭力轻松道:“我也身有缺憾,哪怕凤袍加身也难掩内里不堪,所以格外能懂你的处境和心情,才准许了弘允将你娶过尚阳宫来。我是想给你第二次机会……”

    锦月并不知道皇后竟会对自己感同身受,惊诧,又感动。“皇后娘娘是锦月的贵人,也是恩人,在我身处泥沼中时,是你们拉我一把……”

    皇后苦笑一声,双眼含泪:“我愿意给你第二次机会,是你的幸运,却也是你的不幸。因为……恐怕皇上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上安宫一片静寂,按兵不动,四皇子已经掌握了我的罪证,只怕不日就要发难。到时我身败名裂,废入冷宫,只怕牵连你与弘允一家子,从富贵荣华跌入尘埃……”

    锦月想起上午同弘凌相遇说的那几句话,更觉如魔咒,在脑海、耳畔挥之不去,心中焦灼。

    “锦月,本宫不求其他,但求若一朝事发,恳求你千万不要离开弘允。他从小身份尊贵,只怕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如果你再离开他,自怕他会一蹶不振……”

    这是皇后第二次请求了,锦月上次因着自己打算报完仇就离宫而去,而没有答应,可是这次事态又有变化……

    “皇后放心,锦月断然不是那样忘恩负义、嫌贫爱富之人。”

    “你可发誓吗?”

    皇后尤自不松口。

    “可以。”

    锦月对天起誓不会在弘允困苦时离开,皇后悬着的心才骤然落地,含泪点头,说好孩子。

    姜瑶兰被宫人簇拥着离开。锦月看皇后走远,姜瑶兰依然是凤冠华服,尊贵不已,可是这一次锦月却留意到她鬓发间的白丝,如蛛网缠在她头上将她束缚住,好似一只飞虫落入了网中成了困兽,挣扎得精疲力竭,逃不了,只能眼看死亡步步逼近。

    弘凌就是那只逼近她的夺命修罗……

    “小姐,皇后已经走远了,咱们要不要回?”周绿影小声问。

    锦月轻轻叹了口气。“影姑,虽然皇后做了那么多坏事,可我却觉得她人心并不坏。可她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是为什么呢?”

    “可能这就是常说的身不由己吧。”

    锦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这座宫城,催人心狠吧。”

    锦月刚说罢,便见远远的姜瑶兰竟然回头来,朝她温和慈祥的一笑,像极了当年暴室中,萧家母亲临终前那个凄苦的笑容,满是对人世的依依不舍。

    锦月心中一紧,似有不好预感。

    回到昭珮殿,秋棠来禀告说,皇后这两日见,好似和母族联系亲密,不知在筹划什么……

    **

    姜瑶兰回到栖凤台,精心梳洗打扮了,又命人照着皇帝的口味做了可口的菜肴和点心,派人去宣室殿邀请皇帝夜晚过来用膳。

    这一晚显得格外不同,平时接待皇帝就很精心了,这次是精心中的精心。每一处姜瑶兰都亲自检查过问。

    刚到酉时,一切就准备妥当,姜瑶兰兀自坐在妆镜台前从铜镜里细看自己爬了浅浅皱纹的容颜。

    一旁站着的,是伺候了她二十多年的心腹侍女、而今的栖凤台尚宫崔景。

    主仆二人相伴,一坐一立。

    崔景笑赞:“太子都成家立业了,娘娘还风华依旧,瞧,真是和二十年前相差无几,一样风华绝代。”

    皇后苦笑。“你能看见风华绝代,可皇上却看不见。”

    她从首饰盒中拿出锦月交给她的金簪,就是那支皇帝刻字送给瑶华皇后表情的簪子。

    “我和妹妹瑶华双生,自小她外向活泼,讨人喜欢,而我,虽为长姐却仿佛怎么做也不如她那么讨喜。爹娘长辈总是厚爱她多一些,我便如空气、木疙瘩一般立在一旁,可有可无。经过几十年岁月锤炼,我才稍微能改些,至少能够周全了。但相处久些的人,都知道我性格没那么圆滑讨喜,大概这也是皇上一直对我喜欢不起来的原因。”

    姜瑶兰说着叹气。

    崔景心疼,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安慰道:“娘娘耐心等待,总有一天皇上会发现娘娘的好的。瑶华皇后早就去了,一个死人怎么也争不过娘娘的。”

    姜瑶兰厌弃地将金簪往盒子里一丢,苍凉笑道:“我是活人,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了。今晚,便是最后一晚……”

    崔景不明所以,直到姜瑶兰将早前准备好的砒霜瓷瓶拿出来,她才骇了一跳。

    姜瑶兰已起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我已经将母族的人托付好,若皇上突然驾崩,竭力维持秩序,一力扶持弘允登基为帝。虽然铤而走险,可事到而今我也别无他法了……”

    “如果等到东窗事发,只怕不光弘允会失去皇族恩宠,连我母族也会将我们母子摒弃,到时候,真是众叛亲离了……”

    崔景一听腿一软跪下:“娘、娘娘,您真要走这一步吗?这一步一但踏出,便再回不了头了啊!弑君,弑君啊……”

    姜瑶兰紧紧攥着□□,眼睛充着血丝,含着泪滴。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的男人,她终是决定要亲手了解他了。

    得不了他的爱,就得到他的命,一同入地狱吧。姜瑶兰红着眼,含满泪,悲痛怨恨凄苦五味陈杂,她不能看着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今天后台老更换不了,六点就写完了。应该下章秘密就会出现了,嗯。

    ☆、第88章 栖凤台之变

    傍晚飘了几粒儿毛毛雨,又很快放晴,天上一轮朦朦胧胧的毛月亮。

    锦月吃了晚膳后坐在明纸窗前对灯看了卷书。弘允专门让人在民间搜罗来的《山海经》手抄本,还请画师按照文字描述配了图画,生动有趣得多。

    锦月眼睛发酸,从纸窗看了眼毛月亮更觉得有些困乏,可要说睡觉,却又满脑子思绪睡不着。

    “娘娘要不休息休息吧,您生了皇孙后就有些畏寒,四月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明日一早又要移宫,还有得忙呢。”秋棠说着,拿了张羊绒毯过来。

    秋棠是尚宫,周绿影见状忙替她拿过给锦月盖在腿上,笑道:“小姐再忍耐一晚,秋尚宫说殿下在东宫新建暖阁,入秋就建好,到时候地龙烧起来不但暖和而且四壁生香。”

    “暖阁?”锦月倒是头一次听说。

    周绿影才警觉自己说漏了嘴,咬住舌头,秋棠看了眼周绿影微微惊讶失措,她为人机敏反应迅速,如实禀告道:“殿下本让我们对娘娘保密的,说是到入秋后给娘娘一个惊喜,影姑姑不小心说漏了嘴,娘娘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圆了殿下一番心意。”

    锦月点点头了然,弘允整日和朝臣和上安宫就周旋不过来了,竟还想着这些玩意。

    放下书卷,锦月想起皇后送来的几匹华缎,下午皇后离去时那个回首微笑让她心中略略不安。

    “崔尚宫说那几匹缎子是楚王进贡,连皇后自己都舍不得用,影姑,你拿来我看看,到底有多好。”锦月道。

    “诺。”

    周绿影叫了青桐青娥二侍女一同去取来了那五匹华缎,又将屋中细白纱绷的宫灯多点了几盏,明若白昼。

    五匹华缎花色各异,却都一样的油光水滑,光泽熠熠,是上好的布料。

    周绿影与秋棠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料子,都看痴了,锦月倒是曾见过,不过也有些讶异,女人哪个不爱美的,这应当是皇后珍藏的宝贝,可她竟然全数送来了给自己。

    锦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一一打开来看,最后两匹布包裹得最好最紧实,她使了劲儿也打不开,心中隐隐有怀疑,便让青桐青娥二人出去了,屋中只留下秋棠和周绿影。

    “娘娘,打开了。里头包着只锦盒。”秋棠道。

    锦月一凛,急忙打开锦盒,里头躺着一封黄油纸信封以糯米浆封好的信,以及……

    秋棠骇然:“是十二只金树花钗!这……皇后怎么连这个也送给娘娘。”

    锦月将整齐放置的十二只金累丝镶宝珠的花钗取出来。“花钗是后宫女子的地位象征,只有正宫皇后才能戴十二树。”

    锦月一怔之后,赶忙拆开信,里头薄薄一张纸,只有一句话——记住誓言,望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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