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声音小下去,另一侍女又道:“不过我听那晚迎亲的内监说,那晚上四皇子见太子妃落水,直接就将四皇子妃丢开去救太子妃了,你们说,四皇子会不会对太子妃还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又如何,总归不会让太子妃去上安宫做妾室吧……”

    柳荫外,锦月脸色骤然阴沉下去,秋棠狠狠低声道:“到底是谁将那晚的事传出来的!娘娘,奴婢这就去让她们住口!”

    ☆、第101章 流言蜚语

    秋棠要去教训,锦月略作犹疑。

    “现在东宫在风口浪尖,不光太子,连我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只等挑我错处。秋棠你别急,容我想想。”

    就在这会儿,那三侍女还在吱吱的嚼舌根,越说越过分,把弘凌和锦月的旧事添油加醋在嘴里吐出来又吞进去,真真假假,很是不堪。

    秋棠年纪本不大,气不过,低声劝锦月道:“娘娘,现在栖凤台皇后之位空缺,太后虽然暂为掌管后宫,但她老人家到底位高权重不会管这些下作的蝼蚁侍女,您若不保护自己,就没人能制止这些嘴巴了。”

    锦月一想,确实是这道理。她若不管,而今谁还会来替她出头吗?

    得锦月点头,秋棠立刻便拨开挡在面前如珠帘倒垂的柳条——“好大的胆子,竟在此处乱嚼太子妃舌根,舌头不想要了?!”

    那三侍女猝不及防从背后被秋棠一喝,全数噗通跪地吓得面如土色,大呼饶命。

    锦月看了眼青桐,青桐虽年纪不到双十,却很机灵,立刻拨开柳条让抱着孩子的锦月进去。

    那三侍女再看妃色华服的太子妃赫然立于眼前,思及刚才的闲话已是个个抖若筛糠。

    “太、太子妃娘娘……”

    “娘娘饶命……”

    “你们既知道害怕,为何还要造谣,你们是哪殿主子的奴婢?”

    锦月冷声道,那三侍女哼哼唧唧说了主子,都是锦月不熟识的妃嫔或公主,并无恩怨的,她们又结结巴巴求饶。

    “太子和太子妃宅心仁厚,饶了奴婢几个吧,奴婢也是听人说得,不是奴婢故意造谣的。”

    秋棠冷脸斥:“听人说,我看你们是不想说实话,推诿责任!”

    其中说得最多的那个侍女泪如雨下,求道:“秋尚宫大人,奴婢真的没有胡说,是、是宝弓殿的内监林公公告诉奴婢的……”

    锦月与秋棠对视了一眼。

    宝弓殿,那处是九皇子弘皙的居住之处。

    锦月让秋棠对三侍女略施惩戒,以示警告。有这插曲,锦月哪里还有心思晒太阳,抱着孩子回东宫,路上问秋棠道:“上次在桥上落水之时,还有谁看清了桥下的情况?看见……看见弘凌丢开傅柔月救我。”

    “桥上人多,若是白日定然大家都看见了,可是当时夜色漆黑,应当没两人看见才是。奴婢也不敢确定,当时一心想着娘娘安危,也没注意周遭情况。”

    “嗯……”锦月略略沉吟,几只夏末的蝉鸣嘶嘶地用最后的力气卖力叫唤着,锦月有些烦闷,“你去打听打听,宝弓殿的林公公到底是何许人。”

    “诺。”

    大半月不曾出东宫,今日一出东宫就听见倒胃口的流言,锦月想着,这段日子干脆暂且窝在东宫里,懒得出去走动了。

    并不是胆怯害怕,只是碰见了掌了谁的嘴,又免不了得罪一些人。

    现在废后重罪被赐死,弘允已隐隐有四面楚歌之势,她不能添乱。

    夜晚,弘允来陪锦月用了晚膳。

    自废后被迫自裁后,锦月觉得弘允更沉默了起来,仿佛咬着一口劲儿在拼命的达成心中的事,身心有多少疲累和创伤他都已经不在乎、不心疼自己。

    锦月夹了一筷子菜给弘允:“弘允哥哥最近都瘦了,多吃一些,政事再要紧也不比身体要紧,养好精神做事才更得心应手。”

    面前锦月筷子一晃,弘允才回神来堪堪莞尔,清俊的容颜虽然朝着锦月在微笑,眉宇间却几许阴沉和焦灼挥之不去。

    “你说得是,身体最重要。”

    他也给锦月夹了一筷子。“你也多吃些。母后不在了,我也忙前忙后难免疏忽了你,没有人照顾你,你别只顾着孩子和东宫杂事,也要关切好自己才是。”

    锦月道:“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我会照顾自己的,何况还有影姑和秋棠她们,事无巨细她们都照顾得妥帖。”

    弘允赞赏地看了眼秋棠几人。“你们对太子妃忠心耿耿,本宫没有什么好挑剔的。日后好好照顾太子妃,想你们也知道东宫不似别处,在这里,主仆荣辱与共,伺候得好也有你们的好前途。”

    秋棠几人受宠若惊,很是高兴,赶紧谢恩,应着锦月的眼色说了些好听的话。

    锦月见气氛差不多了,让秋棠她们都去门外侍立着。弘允边吃饭边沉思着什么,还浑然未觉这动静。锦月看他眉间竭力在她面前掩藏的刻痕,心中淡淡心疼。

    “弘允哥哥,我听说九皇子也纳了两个良娣?”

    “嗯,你消息倒是灵通,今日上午纳的。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沉溺在玩乐当中。”弘允说起弘皙,笑容才轻快了些,现在的诸皇子中也唯有弘皙与他走得近,真心相待了。

    锦月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替弘允斟了杯酒。

    透明若清泉的琼浆叮叮铃铃落在青瓷玉杯中,在静寂的夜晚格外动听,平添几分宁谧。绷了虫鱼飞鸟纹白纱的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晕在缠枝宝相纹绒地毯上。

    “弘允哥哥,自古前朝后宫一脉相承,连九皇子也纳了两个良娣以巩固地位,其余众皇子更不知姬妾多少,而……唯有东宫,只有我一个。”

    锦月说到此处,便见弘允送到唇边的酒杯骤然一顿,她的心情也跟着一顿。但白日在花园中侍女所说的那番舌根,虽然真真假假没有营养,但有一句确实说对了的——后宫和前朝一脉相承,不可分割。

    “东宫这么大,我一个人住也太浪费了些。”

    弘允的目光随着烛影深下去,微微有波光闪烁,像夜空和星辰碎在了他眼中,声音也暗得仿佛夜至最深时,让锦月也听不出他此时的心情究竟如何。

    “所以,锦儿你想让我也纳些朝臣进献的女子为良娣良媛,是吗?”

    锦月点头。“嗯。虽然我而今姓尉迟,可尉迟一族除了一个哥哥支持我,能够为东宫贡献一二绵薄之力,其余的都视我为敌,归附上安宫,并不能帮上你。现在连姜家对你也有了二心,其余的恐怕也并不好到哪里去。弘允哥哥,现在情况……”

    “现在情况还不到那么糟糕。”弘允打断,放下酒杯看来,目光温和了些握住锦月双臂,“别怕,我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需要靠着纳女人来拉拢部族、为我所用。我既答应过你的话,就不一定会遵守,锦儿。”

    锦月怔愣。

    弘允见佳人睫毛颤颤、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心中苦涩一笑,她竟都记不得了。

    “傻姑娘,我说过,我的宫中只有你一个女主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弘允如此说、看他如此认真的神色,更多劝说的话堵在锦月喉咙,再也说不出口。

    弘允轻轻揽住锦月的肩头,哑声平静道:“而今我不能给你无上的荣耀和爱戴了,但……哪怕拼了我这条性命,也要护你一世周全。”

    这是他所坚持。

    锦月动容说不出话来。宫墙深深,能有一份这样的真心守护自己,真是她,这一辈子的恩赐。

    “弘允哥哥,无论宫中多少流言蜚语,你要相信,我从未动过背叛你、去别处的心思。”

    “我从未怀疑过你……”

    锦月知道,这份信任,在皇宫中格外难得。

    晚膳还没吃完,弘允的随扈小北就急急来门外禀告说有事要商量,锦月没有多问,只让弘允不必顾忌她,政事要紧。

    弘允满是歉意,抱了抱小桓,亲了一口,关切了几句才离开。

    锦月以为不出东宫就能隐了踪迹,谁也不来烦扰,可那谣言好似阴暗沟渠里的老鼠,总在暗处交头接耳,和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人捉不到,又偏偏闻到它们散发出的恶心味道,听到他们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从这个嘴里吐到那个嘴里,已经翻来覆去嚼烂了的话,真真假假添油加醋,只有越来越丰富的,没有漏掉一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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