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逃出宫的计划定然凶险,不能有半点差池。

    秋棠在月室殿大门内踮着脚尖看了眼门外的羽林卫,一重重,竟然比前几日还多。

    她回来将情况和锦月说了说,锦月心知是弘凌因昨日之事生疑,才加派的人手。

    就在锦月全副准备的情况下,过了两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小黎每日在月室殿偏殿里由大儒教习功课,到下午未时,曹全会领他去宣室殿陪伴弘凌。

    等到未时,曹全如约而至,他远远便见月室殿偏殿外矗立着个穿淡水绿色锦缎裙的妃嫔,深秋中碧意盈盈,头上斜插两柄累金丝珠钗,素净不是高贵雅致。

    那如瀑布一般的黑发流泻到她纨素细腰间,微风中灵动飘逸,衬着檐下阴影处未来得及融化的白霜,出尘,高贵。

    这才是母仪天下之姿,是傅皇后和后宫诸妃嫔望尘莫及的那种气质,曹全心中叹道。

    觉察到背后有人靠近,锦月蓦地回首,见是曹全。

    曹全拍袖子掸了拂尘行了个礼。“奴才叩见王后千岁。”

    锦月瞟了眼他花白的鬓发:“皇上又来找小黎过去吗?”

    “是的,王后娘娘。”曹全悄悄看了眼沉思的锦月,思及她与皇帝的坎坷感情,多了几句嘴,“陛下对小太子那是一百二十分的疼爱,每日哪怕再忙再累,也一定抽出下午的一个时辰来教导小太子识礼明理,如何批阅奏章,处理政事。”

    弘凌教小黎批阅政事,这倒是出锦月所料。他真是铁了心要小黎继承大统吗?后宫佳丽三千,毫无疑问他往后还会有许多儿子……

    他们说话声,惊扰了殿中教学,大儒行了个礼退下,小黎欢快地扑腾出来抱住锦月的腿:“娘亲,父皇在宣室殿等着我,小黎去一个时辰就回来陪您。”

    他格外懂事知礼,不复从前的活泼、无拘无束,只一双和弘凌十足相似的眼睛仍然亮堂堂、黑幽幽的。

    锦月有些不舍,却也只得点头。

    “早去早回。”

    “好的娘亲!”

    小黎童声未脱,可走路已经有贵族少年的气质。

    锦月叹了一声,秋棠小声安慰:“娘娘别担心,想来应该没事,代王殿下应不会白日入宫来接咱们走的。”

    “嗯。”

    主仆二人正要回屋,不想曹全去而复返,朝锦月行了个礼道:“瞧老奴这狗记性,差点将陛下吩咐的要事忘了。陛下说,小太子不在王后娘娘定然寂寞,所以准许在小太子去宣室殿的一个时辰之内出殿走动走动,王后记得早些回来就是了……”

    “多谢公公传旨,本宫知道了。”

    这一个时辰,小黎在弘凌手里,弘凌是料定她不会撇下孩子走,所以才准许她一个时辰的自由啊。

    弘凌,你可当真将我算得透彻。

    锦月自不会浪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时辰,她不在皇宫的这一年来宫中建筑和岗哨布置都有变化,她出去熟悉熟悉也好。

    锦月便与秋棠在宫中转了转。主仆二人转到宝华殿外,忽见有一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疯子迎面跑来。

    “娘娘小心!”秋棠忙将锦月护住。

    两个穿着厚重裙装的女子哪里躲得及,锦月被那疯子撞了个趔趄。

    “别抓我,别抓我!”疯子是个男人,他撞了锦月后惶恐地抱住头求饶,污垢将他长发凝成一股股半遮面。

    “你……你是?”锦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人像足了七皇子弘建!

    那疯子满脸脏污唯有一双眼睛还干净着,他对锦月目光闪过恨意和杀气,张牙舞爪。

    对上他眼神,锦月一骇。

    “在那儿!快,抓住他!”

    适时追上来一队羽林卫,疯子丢魂儿般逃窜走。

    锦月拦住羽林卫小队长:“此人是谁?”

    小队长抱拳跪答:“回禀王后,只是个从掖庭跑出来的疯癫太监,咱们寻了他两日了才发现他踪迹。娘娘若无事还是赶紧回宫吧,恐这贱奴伤了您。”

    锦月确实惊魂未定,不知那惊鸿一瞥是否是她看错。“秋棠,我回忆刚才疯奴的动作……”锦月摸了摸脖子有些发凉,“我总觉他张牙舞爪,像是要掐死我。”

    秋棠握住锦月的手,才发现锦月的手有些冰凉。“奴婢倒是没看出来,大凡精神失常的人都是受了严重刺激,眼神都有些古怪吓人,娘娘若是害怕咱们赶紧回去就是,免得再遇上他。”

    “嗯,也好,该看的路都看得差不多了。”锦月顿了顿,“你觉不觉他容貌有些眼熟,像七皇子。”

    “七皇子不是在冷宫思过么?想来是您看错了,羽林卫不也说是太监吗。”

    锦月点头,那太监蓬头垢面的,确实不容易辨认。

    而今还没有封国的除了代王殿下就是七皇子了,他被软禁冷宫思过三年才放去陈国。

    二人刚转身要走,宝华殿里就追出来个声音。

    “王后既然来了宝华殿不若进去诵个经祈个福吧。”

    锦月转头,见是云心。

    云心在此,那太皇太后……

    锦月浑身一凛,具是戒备!

    “太皇太后在里头?”

    “王后年岁长了,怎么胆子却小了起来?太皇太后是在里头,她老人家听闻王后在宫中,一直想见您呢,可惜皇上总将月室殿包围得连丝风儿都吹不进去,太皇太后一直很挂念您呢……”

    云心含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锦月与秋棠对视了一眼。

    几丝焚香的白烟从宝华殿内冉冉飘出来,锦月略作思量,还是抬腿跟随云心入了殿。

    ……

    日头西斜,秋末的夕辉如迟暮的老人,再是颜色浓烈如火却也无力再给予万物多少温暖。

    夜幕逼近,温度又降下来,锦月从宝华殿出来后便感觉到浑身一个激灵,寒冷四袭。

    长街两旁的朱红宫墙那么狭长,尽头光线暗淡只见是一片幽暗。

    秋棠替锦月拢了拢披风,锦月也不觉得多一分温暖,反而紧紧握住秋棠的手,希望能汲取一些微弱的暖意。

    “太皇太后,不可信。”

    锦月自言自语道。

    秋棠忙不迭点头:“对,太皇太后满腹阴谋,确实不可信。”

    锦月又转而无奈:“可而今,信她与不信她,却也由不得我们选择。我想出宫,永远离开皇宫……”

    那老谋深算的妇人说,可以帮他们出宫,前往代国封地。

    锦月问她为何帮她,太皇太后睁开缠着皱纹的眼皮,眼睛幽深明亮,闪着岁月沉淀的狠辣。

    “只要你还在宫中,还在长安,哀家便不能高枕无忧。既然你不想留在长安,哀家何不成全了你,毕竟哀家让你背下瘟疫之案的罪名并非想要你的命,只是要你不再威胁到哀家罢了……”

    锦月反复琢磨着太皇太后这番话,里头又几分真、几分虚假,走着走着,就到了月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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