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观下行走,职责所在固然很重要,但有件事更为重要,那就是昆仑观历代以来还没有被饿死地观下行走。

    王长生从口袋里翻出皱皱巴巴的一堆钞票,数了数大概有三百多块左右,这些钱在岭南这个城市省着点用的话,吃喝拉撒全都算上就是再省也绝对挺不过一个星期。

    “任你就是有七十二变,十八般武艺傍身,说白了到最后,都得为那五斗米来折腰啊……孙大圣不是也还得化缘呢么”

    在岭南还要停留将近三月,王长生身无长物下,就得要自力更生了,许家的车马费因为因果他接不了,自然也不可能朝着妹妹伸手要钱。

    西关街,离着岭南大学不算太远,隔了两条马路,这条街上有点类似于老京城的天桥,古时候,旧社会年间总有打把势卖艺的人在此讨营生,到了现在自然不会有卖艺的了,不过西关街上倒是有不少卖古玩和摆算卦摊的,地方官府也不会太管,算是街上的一道风景,有利于发展旅游行业。

    王长生从街头走到街尾看了一遍,基本上能摆摊的地方都让各路人马给占上了,所有的有利地形都挤破了头,他走过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卖古董的为了抢地盘,都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了,竞争不是一般的激烈。

    在快要出西关街的时候,有一处小桥流水的地方,可能是因为水沟子里的水味道比较呛鼻子,附近还有个垃圾处理点,环境稍微有那么点恶劣,此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竞争的人,王长生就在桥头靠河边的地方席地而坐,然后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卜”字。

    昆仑观中道藏三千三,除了断风水龙脉这一套压箱底的本事外,最擅长的就是走阴阳和卜算一道了,八门行当都略有精通,奇门遁甲也有涉猎,这些全都拜昆仑观历代祖师所赐。

    昆仑观的每一代祖师爷在行观下行走之职时,都会在尘世间历练多年,等行走完回到玉虚峰上,就会将这些年来搜集的各种典籍放于经阁,久而久之就造就出了昆仑观道藏三千三的磅礴大气之势。

    王长生坐在地上背靠着桥头旁的一棵老树打盹,这个季节的岭南天气不冷不热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半梦半醒之间王长生就感觉似乎有人来了近前,他抬起眼皮就看见一穿着长衫手拿二胡的青年走了过来,对方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诧异,有种被鸠占鹊巢了的感觉。

    但对方只看了一眼,也没有出声,而是走到一旁后放下个小马扎坐了下去,将二胡放于腿上,又从包中拿出一个保温杯摆在旁边。

    这青年的年岁和王长生相仿,只是一袭长衫显得有点老气横秋,剃着精致的小平头,一张脸上棱角分明,手中拿着的二胡已经被磨去了本来的颜色,看着特别的古朴和老旧。

    似乎感觉王长生在打量自己,这人好像有些不太习惯的皱了皱眉,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稍微调了下身子,避开了被人审视的眼神。

    王长生讪笑了一声,示意着点了点头,就不在看着对方了,两人就此都是默不作声,时间一晃而过,天色逐渐的就要黑了,几个小时过去之后两个摆摊的青年谁都没有开张,但当夜幕降临时,西关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周围人头攒动,不少摊位都开始热闹了。

    “啪”王长生百无聊赖的点了一根烟,想了想后又抽出一根,朝着旁边晃了晃手,拿着二胡的青年见状就愣了愣,然后居然点了下头,王长生屈指一弹烟就朝着对方甩了过去同时也把打火机扔给了他,这人伸出两根手指夹着,随即接着火机点上火,深深的吸了一大口。

    一点不夸张的说,他抽的这一口直接把王长生都给看懵逼了,一根烟直接抽进去了一半,烟灰都烧出了一大截。

    王长生咽了口唾沫,说道:“哥们,你这是多少天都没有口粮了啊,照你这么抽的话,这不直接奔着肺癌去了么。”

    青年喘了两口气,羞涩的说道:“哥,等会再聊,行么?”

    王长生呆萌的问道:“怎么了呢?”

    “抽的太狠,有点缺氧了……”

    男人之间的相识有时很简单,比如一根烟就可以了,王长生和这个青年的友谊,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两个看似都比较落魄的年轻人,坐在西关街的桥头旁随后就开始了交谈,他说他叫王长生,他说他叫梁平平,王长生还诧异的说这名字听着似乎有点娘炮,梁平平就一本正经的说,是平安的平。

    聊了一会,王长生才知道自己确实是占了人家的地方了,早几天前梁平平一直都在此拉二胡,今个来的稍晚了点,小桥流水的这块风水宝地没想到就被他给占了。

    连着抽了两根烟下去,梁平平的脸色似乎好了不少,王长生忍不住的问道:“你别告诉我,你在这里几天都没开过张了。”

    梁平平认真的说道:“有几个倒是出钱想让我拉一段,但我看人下菜碟,不顺眼的不拉,不会听的不拉,听不出味道的也不拉,我师傅说了这二胡只给懂得人听,一般人无福消受。”

    王长生好奇的说道:“说法挺多的么?”

    梁平平继续认真的说道:“手艺人,有讲究”

    王长生“哦”了一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看我这人怎么样?别急着否认,怎么说你刚才也抽了我两根烟,于情于理你都得投桃报李,正好闲来无事,你我和我来一曲解解闷?”

    梁平平抿了抿嘴唇,似乎颇有犹豫,王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往后几天我可能还会常来的……”

    “嗡”梁平平顿时身子端坐直起腰板,两根琴弦发出一缕颤音,他手中琴弓搭在弦上,闭着眼睛侧着脑袋略微一顿,一声仿佛响如惊雷的琴音就悠然而出了。

    琴声悠扬,磅礴,欢快,指尖的曲子如行云流水一般荡漾而出,这首曾经改编自某扬琴大家的旱天雷,瞬间就让来往于西街桥头的行人顿住了脚步,不禁侧目望来。

    王长生豁然一愣,绝对没有想到梁平平的一把二胡会拉倒这种程度,他记得当年随师父去昆仑山上的时候,途经长安城,曾经在一茶馆里听过一段唢呐,当时的王长生听得津津有味,但陈青山却拽着他的领子走了,他问师傅为什么。

    陈青山说道:“千年琵琶万年铮 ,一杆唢呐吹一生,他离这个境界差远了,听着污耳朵。”

    在这句评价之前还有句话,说的是:“三年琴五年萧,一把二胡拉断腰……梁平平的这一手,下的功夫可以堪比拉断腰了。”

    一曲作罢,梁平平拉的面不红气不喘,旁人听地是畅快淋漓,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拍了拍手,随即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到了二胡的琴盒里,片刻时间就收了能有大几百块。

    王长生说道:“你的出发点有点问题,总觉得你拉出来的曲子似乎无人能懂,也不屑平白给人听,往后你照我说的去办,你只想着你拉出来的曲子是给你自己听得就可以了,至于别人看赏什么的,那就是一句各位看官你们高兴就好,不然啊你要是这么钻着牛角尖下去的话,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给饿死了。”

    梁平平听着他的话,有点发愣,想了想后似乎挺有道理,就说道:“受教了”

    王长生呲牙笑道:“我也是胡说的,不过呢我觉得女为悦己容么,曲为懂己者奏,这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难不成你坐在这里一辈子,如果都没有人你能看上的人,难不成你还不拉了?所以啊,你得主动出击才是,以曲会友啊,对不对?”

    梁平平越发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很诚挚的拱手说道:“朋友,你说的很有道理”

    王长生伸出手说道:“主要是我看你顺眼,不然换个人我可能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的心思”

    “啪”两个男人的手就这么看似很平淡的握在了一起,但他俩可能谁都没有想到,往后的很长一段岁月他们就是因为这一天的相识,而造就出了太多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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