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飞听完卞二爷的话,摇了摇头,就把毛半仙的事情抛在脑后。
    他转身去找徐线娘,线娘瞧见姐夫来了,满心欢喜,觉得姐夫心里面有自己,回来就到自己这儿来了。结果康飞一张嘴,说,线娘你赶紧拿五千两银子出来,我去给卞二哥……
    满肚子小心思的女孩听了这话,就好像心里面被扎了一把刀……
    康飞看她磨磨蹭蹭的,好似不肯给的样子,忍不住就开玩笑说道:“喂喂!小管家婆,这是我的银子……”
    徐线娘听了这话,心里面委屈得不行,嘴巴一扁,那眼泪水就跟扯断了珍珠链一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康飞被她哭得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头,自忖了下,觉得自己也没得罪她啊!怎么就哭得不成个样子?
    想了想,他想起来了,哦,对了对了,我的银子都拿去做买卖了……他和卞狴犴的建宁行都司联合做海贸,这个是真要花钱的。
    卞狴犴和那些穷鬼指挥使、指挥佥事凑了一大笔银子,差一点脱裤子当当去了,这也是卞狴犴如今手头极为紧张的缘故。
    想到自己大约没银子了,康飞未免就有些尴尬,“这个……那个……线娘妹妹,是我错了,我忘记之前又给乌仲麟他们发安家银子又拿银子和行都司合伙去做海贸的事儿……咱们现在还剩多少银子?要不,妹妹手头宽裕,先给我凑一点……”
    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徐线娘也没多少银子,毕竟她是离家出走,只是,后来康飞不是占了建宁府知府老爷的便宜,之前他问线娘借银子使,有了银子,就用还钱的借口,给了线娘一笔银子……
    问题是,你给了人家,那就是人家的。
    所以他便觉得不好意思,挺难为情的,搓了搓手,脸都有些红了……马丹,这有点丢面子了。
    可是,线娘哭是为了这个么?
    线娘看他这表情,格外伤心,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康飞看她这副模样,真是头大,结结巴巴说了一句【算了算了】就抱头鼠窜,再留下来,那真是丢人丢大了。
    线娘看他撅着屁股往外面跑的样子,一时间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泡,可随后,又是一阵伤心……哭哭笑笑的,一阵小儿女心思。
    康飞跑到外面,气馁得紧,忍不住呸了一口,辣块妈妈,这丢人真丢大了。
    可银子的问题总要解决,他是个要脸的,都给卞二爷说好了五千两,这拿不出来,多丢人。
    再则说,那俞家小姐如今正经也是他的干姐姐,不好好操办,日后也说不起嘴,别的不说,那霜华姐姐身边的丫鬟叫甘草的,嘴巴可不饶人,日后做了卞二爷的屋里人,要是说起来,一撇嘴,当初三爷说给爷五千两银子操办跟小姐的婚事,说得大包大揽的,可最后……
    他戴康飞能丢得起这人?
    站在那儿转来转去,他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还得去跟田姬拿银子……
    叫了两个衙兵跟在自己后面,他想叫毛半仙一起,顺便在街上走走看看,可去毛半仙那儿一瞧,毛半仙正舔着毛笔尖在那儿写东西呢!
    毛半仙听他说要上街,就连连摇手,说,小老爷只管自己去,我还得把小老爷你两次抗倭的事情敷演个话本出来,好给小老爷扬名……对了,小老爷,过几日先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得去建阳一趟,找个稳妥的刻印书坊,一版刻印个三千本出来……
    有诗云:江西估客建阳来,不载兰花与药材。装点溪山真不俗,麻沙坊里贩书归。
    建阳的雕版印刷始于五代,到如今,【建本】天下闻名,刻印书籍的数量居大明之冠。
    建阳县就属建宁府,离府治百二十里。
    康飞听了毛半仙这话,哎呦,这就开始写书吹捧我了?毛半仙你真是个做事的,只是一张嘴就是五百两,大约也就我这样的能用你了。
    他点了点头,“如此,就麻烦毛半仙你了。”
    毛半仙啃着毛笔杆说道:“呜!小老爷这话怎么说的,份内事,小老爷只管自己去忙……”
    康飞看他低着头咬着笔杆子说话都不大愿意的样子,也不去烦他,领着两个衙门就出门去了。
    田姬还住着木家的宅子,毕竟,她名义上依然是木家的大奶奶。
    木家和行都司一个在县城这头一个在县城那头,依城而建,那一整条街都是木家的。
    所谓虎死不倒架,木家在瓯宁那是号称半城的,虽然被抄家了,可谁都知道,木家那位前建宁兵备道如今只是被朝廷勒令在家读书,又不是被褫夺告身削去功名……而在大明,致仕有时候比直接当官更加丰富履历,一个说不好,今年致仕,明年起复,官升三级,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像是康飞那位老哥哥唐荆川,就算是一个例子,在家读书怎么了?起复就是兵部主事,没多久直接就是淮扬巡抚……
    做到巡抚这个级别,无论如何,都算是高官了。
    只看建宁商人罢市,便可知木家其实权势犹在。
    当然,这,就不在康飞书中交待了,他总不能领着人去把木家上下满门给杀个干净罢!
    到了木家南北街前,那街上被土狼兵堵着,瞧见康飞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未免就有狼兵上去拦他。
    结果这时候就有眼尖的,顿时拽住要上去阻拦的狼兵,随后弯腰一阵小跑,点头哈腰,一口一个爷爷。
    康飞未免就好笑,“都说你们峒人淳朴,我看你这样子,也不是很淳朴嘛!”
    那人正是之前在行都司几人当中的一个,被打了装晕,然后说自己伙伴不要脸,一口一个爷爷,可临到自己,喊爷爷喊得比谁都顺溜。
    那人顿时就叫屈,“爷爷这话好不冤屈小人,小人就是听着爷爷的话,紧赶慢赶,要把爷爷一番话传给彭琪子那厮……可彭琪子那厮仗着自己是宣抚司使老爷嫡子,蛮横得很,不把小人放在眼里面……”
    康飞一听,彭蜞?那不就是田里面的小螃蟹么?
    扬州酒甸是江南地方首屈一指的酿酒之乡,当地的葡萄酒有诗云【扬州酒美天下无,小槽夜走蒲萄珠。金盘露滑碎白玉,银瓮水暖浮黄酥】,从元代便享誉天下,此外,五加皮酒,蜜酒,露酒,百桃酒,都是文人墨客所欣赏的名酒。
    酒甸所产【醉酿彭蜞】,是把稻田里面指甲盖大小的彭蜞洗干净后和酒糟酱油等一起密封发酵百日,佐餐佐酒风味极佳,本地人喜欢用来搭配早点,类似豆腐乳搭配粥一般,极为常见。
    故此康飞一听,心说怪不得这么横,原来是属螃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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