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活了三十多岁,直到今天晚上,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黑夜。
    用伸手不见五指都不足以形容大锅盔的黑,置身其中,感觉整个人都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甚至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他失去了方向感和位置感,每迈出一步,都像踏进了无底的深渊。
    “一直往前走,正常步伐即可。”老梁在身后说道:“好,往左跨一步,然后继续向前。”
    奶奶的,这家伙真能看得见,多亏没跑,否则肯定是自讨苦吃,要是倒霉到被稀里糊涂的一枪打死,那才叫死不瞑目呢,他在心里嘟囔道。
    “停,往右转!”又走了一段,老梁又说道。
    他停下脚步,并没着急往右转,而是低声问道:“我突然有种感觉,那一千万是不是我的买命钱啊?”
    “随便你怎么理解,现在要做的,就是听我的话!马上向右转,否则我一枪打死你!”老梁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心里清楚,只要多磨蹭一分钟,吴迪赶到的机会就会大一些,于是还是对付道:“别开枪,千万别急,我服了还不成呀?其实就是想知道下,你们到底要问我什么,总这么闷葫芦,心里憋得实在难受,咱俩好歹也打过几次交道,你就不能跟我说句明白话吗?只要我知道,现在就马上告诉你,然后咱们一拍两散,肯定不找后账还不行吗?”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正有点纳闷,却隐隐约约的感觉有脚步声,心中暗叫不妙,于是也顾不上许多,猛得转回了身。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眼睛瞪到了最大,但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感觉颈动脉处一阵剧痛,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悠悠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依稀听到耳边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而眼前也不再是无尽的黑暗,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应该是躺在车里,可又不像是在座位上。
    我这是在哪儿?他的大脑不仅有点短暂的失忆,而且思维也不那么清晰。几分钟之后才算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台中巴或者面包车,自己正躺在车厢地板上,而眼前的亮光是车灯和仪表所发出的。见鬼,这帮人又要把我带去哪儿,他想,试图坐起来,可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铐在了车座的腿上,而且还是里侧的腿,这招还真挺损,一条胳膊被栓在车座下面,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在过道上。
    “不许乱动!”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喝道,他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虽然车厢里很黑,但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却也基本能看得清楚。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这家伙说得并不是普通话,好像带有南方某地的口音。正琢磨该如何应对,一只大脚却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脸上,他奋力躲避着,可那只大脚却越踩越狠。
    脖子上那点力量,当然和对方的大腿无法相提并论,很快,他就被踩得死死的,以至于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情急之下只有大吼一声,可由于嘴被踩住,很难发出声音,导致那吼声听上去更像是哀嚎。
    “老满,你对陈总客气点,他可是老板的贵客。”车辆前排传来了老梁不阴不阳的声音。
    那只脚的力道轻了些,他也顾不上疼痛,赶紧大口大口的喘气,可还没等喘匀,太阳穴上便被狠狠踢了下,疼得他惨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人骂了句:“给我老实点,否则让你好好吃点苦头!”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更何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有铮铮铁骨,但被一只大皮鞋踩在脸上,只能像条狗似的呼吸,恐怕也硬气不起来。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只有暗气暗憋,不敢稍有造次,生怕再受着踩脸之辱。偷眼看了下这个被称为老满的络腮胡子,心中暗道,奶奶的,不用你嚣张,等老子翻过身来,非把你也踩在脚下不可。
    安静的躺了一会,思维渐渐清晰起来,很快便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来的这一路上,坑坑洼洼的路况极差,可这会儿却感觉不到什么,虽然偶有颠簸,但总体是平稳的,似乎是行驶在正常的路面上。
    这就奇怪了,假如有这么好的路,为啥老梁他们偏要带我在山里钻那么久呢?他默默的回忆着来时的路况,就算有相对平整的路面,但距离都很短,一段一段的,印象中没有超过十分钟的时候。
    车子还在飞速的行驶着,从发动机发出的噪音判断,时速至少在60公里以上,他闭上眼睛,默默的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大概十多分钟,车辆始终保持着这个速度,并且还有加快的迹象,这在来的路上,是根本没发生过的。
    肯定是两条路。他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做出了判断,可这又是一条什么路呢?关键是,照这个车速,大老黑他们再想追上来,可就有点难度了。
    一念及此,心中顿时焦虑起来,不禁后悔自己刚刚没有拼死一搏,结果现在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对!不能这样想,至少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拼死一搏容易,可真要是死了,恐怕连个烈士都追认不上,我才不干那赔本的生意呢!他劝自己道。
    突然之间,一阵车辆涉水的声音传了进来,被车轮拥起的水浪在猛烈的撞击着车厢,而且还隐约的听老梁紧张的问水深不深,这就更令他大惑不解,此时正值隆冬,虽说没至于滴水成冰,但也是零下十多度的气温,哪来的这么大的水流呢?
    “陈总,你好好睡一觉吧,养足精神,过些天,老板还会抽时间和你谈的。”不知道怎么想的,老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眼珠一转,赶紧不失时机的说道:“我倒是想睡觉,可被你给吓得憋了泡尿,实在是睡不着!”
    “直接就尿裤子里,等一会到了地方,再给你换新的,不然的话,一身骚哄哄的,咋跟老板谈事呀?”老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句。
    “别啊,敢情你们坐在前面了,让他尿车上,不就我一人闻尿味了呀,还是停车让他在下面尿吧,反正他也跑不掉。”老满赶紧说道。
    老梁哼了一声,半晌,听他和司机低声交代了几句,于是车速渐渐慢了,在连续拐了几个弯之后,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这地方干爽,赶紧尿吧!”老梁说着,开门率先跳下了车。老满也凑过来,将手铐打开,然后一把将他薅了起来,他抬头一看,不禁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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