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清清的身体甚是轻盈,往下坠落之时,头部朝着深渊,视死如归般,义无反顾地跃入了最底部的地方。
    似是被鲜血染红的蔷薇,怒放到了极致,将裘清清尽数吞噬而去。
    裘清清的唇角,含着一抹笑意。
    上空,岛屿的边沿,张离人四肢在地死死地拽着,爬满血丝的眼球,惊愕地瞪着深渊。
    那里已经没有了裘清清的身影!“啊……”张离人仰起了头,狼狈又痛苦地大喊,如同濒临绝望的野兽,发出最后一次的怒吼声。
    张离人正想要跟着跳下去,耳边仿佛响起了裘清清责怪的声音,终是顿住了动作。
    他翻过身子,躺在荒草繁芜的岛屿平地,双手展开,空洞而悠远的眼神看向火焰天。
    一滴泪,自眼眶中流出,沿着眼尾下滑。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玉,一颗一颗地掉落。
    张离人的咽喉胀痛无比,就连呼吸都仿佛被堵住了,每一次的吸气,都要用尽全力,浑身上下,胸腔心肺,都已被无法抵御的窒息感=给包围。
    好似倏然间被深海覆盖,淹没。
    张离人的双手冰冷如寒,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血液渐渐没了温度,若非还有歇斯底里的痛苦意识存在,张离人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一个死人了。
    再高处的地方,碎裂了一侧肩胛骨的罗雷正站在灵鹤的脊背,他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深渊。
    耳边,似是出现了一些快要被遗忘的声音。
    “小雷,你要快些长高,顶天立地,成为世间的好男儿。”
    “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你那爹爹,每日只知吹胡子瞪眼睛的,真丑。”
    “南山街边的糖葫芦,北城小巷的卤鸡腿,味道真是一绝,你可想与我去尝尝滋味?”
    “啊,小雷,你说灵祖师父为何这么严?
    不过下山听个曲儿,就要罚我禁闭。”
    “小雷啊,张神机的心上,何时才会有姐姐呢。”
    “……”罗雷闭上双目,泪水还是从眼缝之中溢出,直到糊了整张脸。
    “罗雷师兄!”
    其余天坛弟子,愣住:“裘清清掉落深渊,必是有去无回,有死无生,这该如何是好?”
    “回到天坛,如实相告。”
    良久,罗雷的情绪恢复,直立在灵鹤的背部,冷眼看着四方末日般的风景,微红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如罩水雾。
    罗雷的双肩轻微地颤动,那些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和声音,逐渐浮现,每一幕,都让罗雷眷恋。
    大概,对于她来说,死亡,深渊,都是最好的解脱吧。
    这世俗如桎梏束缚了她,这人间似绝望将她吞噬,若非仇恨未报,早已生无可恋。
    灵鹤远离,不见天坛弟子踪影。
    不多时,又一头巨大的位面神兽出现,驾驭位面神兽之人,正是夜女帝。
    轻歌落在张离人的身旁,问:“清清呢?”
    “她跳下去了。”
    张离人苦笑:“她未曾犹豫一下。”
    轻歌眸光微闪,垂眸看了眼深渊。
    轻歌眼底泛起淡淡的赤金光芒,视觉好得惊人,似能看到那一朵盛放的蔷薇花。
    不知为何,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哪怕掉入深渊的人从未生还,但轻歌觉得,裘清清还活着,并且笃定!这深渊底下,一定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轻歌深吸一口气,“你既是三千世的神机大人,就该知道与其万念俱灰,伤心欲绝,倒不如一看天机,找寻她的命数气运。”
    轻歌的话提醒到了张离人,张离人猛地站了起来,盘膝而坐。
    星辰阵法,在其足底展现,如同倒挂的星河,绚丽美妙,一道道璀璨神秘的星光,映照在轻歌的脸颊。
    张离人紧闭着双目,神识翱翔纵横于星辰阵法,找寻天机的奥义。
    轻歌坐在一侧的岩石之上,曲起一条腿,手肘轻搭在膝盖,算是为张离人护法。
    她看见,张离人紧绷着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如此,轻歌心中便有了个底。
    看来,张离人窥测天机的结果,有着好消息。
    张离人缓缓睁开深邃的眸,扭头望向轻歌。
    “如何?”
    轻歌问。
    “她还活着,命星未碎。”
    “等她回来吧。”
    轻歌说道。
    张离人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
    天坛。
    砰!屋中,秦灵祖将身边能拿到的东西,一一摔到了罗雷的身上。
    其父蓬莱大师在旁侧看得焦急,却也知秦灵祖的性格如何,此刻开口求情,只怕会把罗雷推向更加可怕的深渊。
    罗雷尚未治愈肩胛骨的伤,便已是头破血流。
    他低着头,任由鲜血流下。
    砰!装药的瓷碗,狠狠地砸在罗雷的脸颊,在其右脸,留下了一道伤。
    蓬莱大师颤了一下,才想着为罗雷说情,看着雷霆暴怒的秦灵祖,还是决定缄默,只偶尔给罗雷投去含着心疼的眼神。
    秦灵祖怒到喘气声加重,眉角眼梢都是极致的愤怒,气急败坏的她,所有的理智仿佛都被怒火燃烧殆尽。
    “不是让你把她带来吗?
    看看你,都干了一些什么好事!”
    秦灵祖气得大喊,指向了罗雷。
    罗雷垂首,说道:“是罗雷办事无能,未能守住她,让她跳下了虚空深渊。”
    呵。
    秦灵祖冷笑一声,将《天机星河画图》丢在了罗雷的足边:“打开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罗雷诧然,随即把《天机星河画图》给打开,瞳眸骤然一缩,目光微凝,诧异地看向了秦灵祖。
    只见天机画图之中,一颗命格石,散发着璀璨的光亮,就算隔着厚实的图纸,都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机。
    “裘清清没死?”
    罗雷掩去眼底的欣喜之色,喃喃自语:“三万年来,曾有无数冒险者想要去深渊一探究竟,最终都下场不明,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回来!我亲眼所见,裘清清纵身跳入深渊……”秦灵祖轻嗤:“罗雷,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才委以重任,天坛之中大大小小的事都交付与你,可我没想到,你连这件事都办不好。”
    蓬莱大师暗暗瞪了眼自家儿子,而后单膝跪在秦灵祖的床榻边,满脸苦色,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哭腔。
    “灵祖大人,罗雷这孩子,一直效忠于你,从未有过异心,他自小崇拜的人,便就是你了。”
    蓬莱大师道。
    “崇拜我?
    怕是崇拜李蔷薇吧。”
    秦灵祖直视罗雷的眼睛:“李蔷薇之所以还活着,便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罗雷,你能知道个中事情,都是因为我信任你。”
    “若非你的疏忽,怎能让她跳下虚空深渊?
    你以为她是找死,其实,她是在逃跑!”
    秦灵祖闭着眼睛靠在床边,抓起一个坚硬的玉枕朝前猛摔:“滚,都给我滚出去。”
    砰地一声,罗雷晕倒在地,蓬莱大师急急忙忙走上前,碰触到罗雷的身体后,才发现罗雷的肩胛骨有伤。
    “他的肩膀是怎么回事?”
    蓬莱大师怒喝。
    天坛弟子忐忑不安地回答:“在联盟帝国时,因罗雷师兄爱慕姜姑娘,长白仙母派出神秘之禽,撞碎了罗雷师兄的肩胛骨。”
    “长白仙母?”
    蓬莱大师若有所思,染了几分白的眉狠狠蹙起,宛若打了死结。
    蓬莱大师为罗雷操碎了心,也曾去过长白仙母,侧面提过提亲之事。
    长白仙母是个老奸巨猾的臭狐狸,既无明面上的拒绝,却也没干净利落的爽快答应。
    但长白仙母就算看罗雷不爽,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蓬莱大师来不及多思考,看着发怒的秦灵祖,低声说:“灵祖大人,你看雷儿的肩胛骨碎了一边,他既身受重创,就算全神贯注,也难免会让那裘清清钻了空子逃走。
    灵祖你该比谁都清楚她的狡猾,绝对在雷儿之上!雷儿心思单纯,又受了伤,才会中她的计。”
    果然,发现罗雷的伤后,秦灵祖的面色稍有好转,屋内的气氛也不再是那么的剑拔弩张。
    “我乏了,都出去吧。
    罗雷,火焰天的深渊之火一事交给你了,让本座看看你是怎么将功补过的。”
    秦灵祖轻摆了摆手。
    蓬莱大师把跪在地上的罗雷扶起,往外走的时候,回头悄然地瞅着秦灵祖,低声轻呵罗雷:“你这个臭小子,受了伤还要忍着,也不知跟灵祖大人说。”
    “受伤是儿子无能。”
    罗雷道。
    “你啊……”父子俩人走出秦灵祖的房间。
    秦灵祖靠在床榻,扶着边沿下了床。
    婢女见此,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秦灵祖。
    自从九界受到了弓伤后,这算是秦灵祖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榻。
    还不能完全的正常走路,只能艰难地跨几步。
    才四五步后,秦灵祖已经累得满额大汗。
    “扶本座回去。”
    秦灵祖的力量几乎全部靠在婢女的身上,秦灵祖躺在床榻,婢女为其盖好了锦被。
    “都出去吧。”
    “是。”
    在秦灵祖身边的婢女,行为举止,开口说话,就连呼吸都是小心谨慎的,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惊惶。
    此刻,偌大的房屋之中,只剩下秦灵祖一人。
    她的眼神,幽幽森森地看着天顶,似有野心外露!天顶四方,镶嵌着暗红色的宝珠,画着饕餮的图腾,边角的炉子,雕镂着金色的蟾蜍,顺畅轻柔如流水的边沿,从蟾蜍张开的口中吐出。
    “李蔷薇……神格到底在哪里!”
    秦灵祖咬牙切齿,两眼闪烁着愤然的光,对此,她恨之入骨。
    当初她被李蔷薇摆了一道,从此与神格失之交臂,一直都是秦灵祖心头的恨。
    李蔷薇死后,秦灵祖四处寻找神格,几十年的时间过去,终是一无所获。
    关于神格的事,她从未告诉过身边的任何人,天坛的内部高层,都以为是李蔷薇得罪了她,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只有秦灵祖明白,所有的祸端都来自于李蔷薇的神格,她的贪婪和狠戾,皆因神格。
    她不后悔,只要能得到神格。
    过去,一次次的失望,让她差点儿想要放弃神格了。
    裘清清的出现,秦灵祖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一定要找到神格!她的天机之道,已经停滞不前太久了!始终没有突破。
    为了命星逢春,她为自己预留了九转轮回丹。
    可!这九转轮回丹已经成为了夜轻歌的腹中食物!秦灵祖的双手,缓缓攥紧。
    被箭矢穿裂的骨骇,还有着丝丝缕缕的痛苦在蔓延。
    如今的狼狈,疼痛,都在提醒她当日九界城所受的屈辱!“夜——轻——歌。”
    她沙哑地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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