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问佛
    七十年前,当一个一腔热血的小胖子站在那座历史悠久的宅院里,跟一众同样热血的青年一起宣誓时,他是其中最认真、最用心、最有力的一个。
    “我们不受礼拜不分等级不念恩德,不计善恶,即使被欺压也不屈服、即使遭遇灾厄也不气馁、遇到不公正时能毫不畏惧地纠正、不向禽兽屈服献媚,做刚正之人,行大道之事,天下需要,我便所为!即便天下需要黑暗,我等甘为阴暗下的人,做那些世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就算背负骂名,昭著于世。我等也要留有本心,恪守底线,不愧顶天立地。”
    当人群散去时,只有这个小胖子留在原地,怔怔失神。
    “曹子登,还愣着干嘛?都散了。”
    “胖子,快走了,我们去吃酒。”
    “喂,你醒醒,失心疯了怎的?在想什么?”
    “我想一个人想想,究竟如何才能做到保持本心,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哈哈哈哈蠢货,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进了这个院子,我们干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干净!刚才那些场面话不过是说来给人听听的,你不会以为这些都是真的吧?”
    小胖子的认真换来的是一众人的嘲笑,但他却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掐住一个人的脖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曹子登!你你松手,我不说就是了!”
    “疯子,傻子!咱们离他远点儿,这人脑子不正常。”
    身边的几人一拥而散,留下小胖子望着头顶的“都察院”三字怔怔失神。
    “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声音打断了小胖子的思绪,一个仪容不俗的中年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这个人面前,小胖子第一次感觉到震撼,一种森冷中带出正气的感觉,小胖子明了,这就是他一人追求的境界。
    “我叫曹子登。”
    “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杀了人。”
    “谁?”
    “一个该杀的人。”
    “你想做什么?”
    “杀天下该杀的人。”
    “先前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要有人藏在阴暗中。”
    “想清楚没有?”
    “想清楚了。”
    “说来听听。”
    “因为没有坏人承托,天下如何来的好人?我可以做坏人,但我的心不坏,真的。”
    小胖子说得很认真,一本正经地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中年人笑了,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又摸出一块木牌,递给他:“拿着。”
    小胖子接过来看了看,之间木牌的正面刻着一个栩栩如生地虎头,中间雕刻着一个“二”字。
    “这个腰牌你要守着一生,刚才宣誓的那一段话你要记着一辈子。诚如你说的那样,你和我都可以做坏人,但我们的心不坏。天下间总有些脏活,黑活,见不得光的活要人去做。别人不愿意,我们就去。你应该只知道,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
    小胖子点点头,又把玩着腰牌一遍。
    中年人拿出了自己的腰牌摆在小胖子面前:“如果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那就跟我来。从今以后,我是一号,你是二号,你就跟着我办事。”
    七十年过去了,那一块腰牌,那一句话一如昨日回响,在草灯的脑海中挥之不散。
    当年人已去,当年事未了。
    那一段段尘封的记忆,那一声声不远提及的声音,好似都在夏商的一句问话中被唤醒了似的。
    不过如今的草灯再不是当年的小胖子,而是一个枯瘦如柴的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了当年的青涩和稚嫩,在岁月和生死的打磨下变得冷酷而又坚定。想到当年的那份坚持,留给他的只是一段段可笑的回忆。
    “首座大人,现在跟老子谈这些还有什么用?莫不是要用那些可笑的口号来让我回心转意?我一错五十年,没有悟出超脱之道,却悟出了天下佛理的谬误!我们心中的佛不过就是束缚自身的魔障!我要撕开这困了我五十年的佛的真面目!”
    说话间,不知是沉浸在往事之中,还是拘泥于佛教礼仪的谬误之内,草灯的情绪激动起来,转而指着面前一众诵经的僧人。
    “你们都听清楚了!老夫是在开悟你们!说什么佛教礼仪,谈什么普度众生,通通都是屁话。我问你们佛若不贪,为何要世人供奉?佛不爱慕虚荣,为何要世人跪拜?我心有佛,佛却无我。受尽世间苦难,问佛。佛说一切皆有定数。我笑既然帮不到我,我拜你何用?
    我们拜的佛就是让我们放弃心中坚持,寻求自我安稳的借口,我们双手沾满鲜血,一句拜佛就能心安吗?我们造的孽,能在佛前一跪就洗清吗?那天底下超脱的恶人未免也太轻松了吧?那我们拜佛真是能求佛祖保佑?还是根本是我们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
    一番质问,竟让场间佛音戛然而止。
    大小僧人左右互看,面容沉重。
    他们拜的佛都是虔诚至高的信仰,是大道大智的最高标准。
    这些僧人在观音庙里修道一生,接触的世俗香客千千万万,却从未听过如此有力有据的质问。
    是啊我们为何拜佛?
    看着一众僧人的茫然,草灯仰天长笑:“哈哈哈哈都回答出来是不是?因为老夫说的就是事实,就是真理!我们都是身陷骗局中的人,我们还念什么佛?还敬什么佛?都给我进去把佛像拆了,我绕你们不死!”
    露天之下平台上,百余僧人寂静无声,一个个眼神从疑惑到迷茫,从迷茫到畏惧,为畏惧到害怕他们需要一个答案,他们需要一次反驳,否则他们心中的坚持就要坍塌
    “佛可不信,不可不敬。”
    淡淡地话从夏商口中传出。
    “草灯,你修行五十载,连最基本的佛理都参不透,如何能参悟大道?如何能获得超脱?很多人都有你的疑惑,言说:佛不贪,为何要受世人供奉?佛不恶,为何容不得对其一点不敬?吾等奉上敬意、贡上香果,求去灾祸。佛却说:世人多难,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等。如此,拜你等何用?
    你可知有几类人要信佛?人太贪,拜佛人太恶,故敬佛世人多难,本命中注定。殊不知世间本无佛,佛自在心中,而一生太贪,太痴,太恶,心不净。非佛不救你,而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你一心逃脱因果,不沾尘世,却又放不下腰牌和都察院之种种。你把心中种种肮脏都藏在金辉之下,以为金佛玉像就能耀人眼,以为金线袈裟就能装其心,自欺欺人者为谁?并非佛,而是你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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