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温柔婉转,不急不缓:“女子朝食银耳是最好的,你们两个多吃一点,彘儿喝点枸杞米粥……”

    “美人好兴致,还有心思用早膳,本公主托美人的福可连昨日的晚膳都不曾吃。”长公主跨进侧室一眼看到惺惺作态的王美人就觉得恶心透了。

    王美人错愕抬头,见到侍婢成群小腹隆起的长公主站在门口立刻惊慌起身,避席上前道:“长公主来了,妾身禁足就怕见不到长公主有些话可说不清了……”

    “哈哈哈哈”长公主见王美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演戏不禁怒极反笑,高声笑道,“美人真是好本事,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话要跟本公主说?本公主倒还真想听听美人的说辞,听听美人是怎么在我阿娇的三餐之中下药,害她将来一生无子!”

    隆虑和南宫已经是待嫁少女了,王美人被禁足的缘由她们早已知晓,此时见馆陶长公主前来兴师问罪,她们又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面色都有些羞怯恼恨,想为母亲辩解又害怕姑母的责难,欲言又止神情紧张。

    “长公主,您这话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就算不说其他,以阿娇和彘儿将来的关系,妾身怎么会害阿娇呢?”王美人满脸委屈,低声下气的对长公主说。

    “呵呵,是啊,本公主也纳闷的紧呀。我将阿娇许给彘儿,美人却千方百计的让我女儿将来无子,在我府中安插金家下毒的厨子你还不放心,竟然还要亲自在点心力做手脚,真不知美人安的是什么心,若是觉得我们阿娇配不上彘儿大可以跟我说明,犯不着劳您这么大的神!”长公主越说越气,冷哼一声根本不让王美人碰自己。

    “阿娘,这是怎么回事啊?”刘彻何等聪明,纵然王美人不肯让他知道自己禁足的原因,可是长公主这些话说完刘彻也大致明白了始末,只是他一时半会还不能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给他未来的妻子下绝子药,他想不明白也根本就不愿意承认。

    王美人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更是知道刘彻对陈娇自幼感情极深,这个时候她必定不能让最钟爱的儿子将自己认作毒妇。

    “长公主,彘儿就在这里,说话不能伤了孩子的情分。您这些话更不知要从何说起,妾身这些点心哪里是要毒害阿娇,每一次做出来这姐妹两个不是要先吃过吗,退上万步说句长公主不爱听的话,女子从夫无后罪大,妾身要有这样的心思难不成连自己的女儿一起赔进去?”王美人不管不顾的拉着长公主的衣袖,苦口婆心的解释。

    长公主反手甩开王美人,“伤了情分?呵,也好,不如就在这里说开,他若有你这个娘就休想再娶阿娇!我不管你的女儿如何,我们堂邑侯府最尊贵的翁主许了人又岂是让人随意欺凌的!”

    “姑姑,我不会欺负阿娇的。”刘彻不待王美人回话就急切的站起来,坚定道,“我阿娘也不会害阿娇,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姑姑不能偏听则信!”

    长公主余光撇了一眼刘彻,秀美一挑,仍旧对王美人道:“我馆陶是个痛快人,美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今日在我面前还是好好收起来,我自问对彘儿尽心尽力,天子太后面前若没有我提携他,就凭你一介再嫁的小小美人他焉能有今日盛宠?我来也不为其他,美人就给我一句实话,到底为着什么害我们阿娇?是怕日后彘儿登了大位我们母女碍手碍脚还是觉得我们阿娇就不配给你的儿子生孩子?!”

    长公主人在气头上说起话来便也毫无忌讳,就连平时公众最避讳的话题也直言不讳。

    王美人哪里经得起这些说法的吓唬,立刻慌道:“长公主,妾身向天发誓若是有一个心思就让彘儿再不认我这个亲娘!”

    “你也不用在这里花言巧语,昨夜一晚上金氏已经认了罪,你就等着天子审问后的惩处吧!”长公主狠狠的瞪着王美人,“我就在这宫中等着看你的下场!”

    堂邑侯府,陈娇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些焦急的等待着宫里的消息。

    大寒极少见自己的翁主有这样烦躁的时候,出言劝道:“翁主,您别急,小雪跟侯爷书房的小厮洛水早就打好了招呼,宫里一传来消息侯爷那边知道了咱们也就马上知道。”

    陈娇置若罔闻,在卧室里来回走了几圈。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是这一次她真的太恨,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前世害她终生无子一是悲剧的罪魁祸首王姪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

    好狠毒的女人,这一次王姪若不死无葬身之地,陈娇便对不起自己前世所受的种种不公和凄凉!

    “翁主,翁主”小雪飞快的跑进屋来,“翁主宫里来消息了,说是,不知怎么手背松懈还是什么原因,金大娘,她自尽了!”

    “什么!”陈娇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竟然情急之下拉住的小雪的手腕:“你说什么,金氏死了?”

    “是,金氏死前翻了供词,就承认他是她一个人害的翁主,什么原因都还没说清楚,竟然就咬舌自尽了!”

    “不可能!明明是王姪指使她做的!”陈娇用力推开小雪,气的胸口欺负不定,“天子如何处理这件事?”

    小雪冷不防被陈娇推在地上,连忙跪好,拼命摇头,“奴婢还没打听得到,听说长公主还在太后的长寿殿,天子也被宣进去多时了,就是没有音讯。”

    已经整整一天了,还没有结果……金氏死了,什么有用的供词都没有……

    陈娇忽然从气氛的癫狂中平静下来,她蹙起眉心,踉跄着走进卧室。

    不对,这不是天子的行事风格,按照天子往日的脾性为了安抚列侯,他一向对宗亲之事处理的雷厉风行,就凭母亲对王美人的恨意,又有金氏与王美人的关系,天子应该会立刻判罪才对,可是为什么天子一定要金氏的供词呢,而且金氏竟然能在宫中的严密看守下自杀,这不符合情理……

    陈娇坐在琼纱帐床上,她想不明白,天子对王美人的感情平平,他根本就不是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宗权贵的深情男子,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总是会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难道天子是故意放任事情的发展?

    可,那到底是为什么,以天子的谋略他不会做多遇而无用的事……

    长寿殿里长公主坐在窦太后身旁,低着头轻声抽噎。

    “天子,这件事原该你来裁决,哀家也不该多做过问,但是牵扯了王美人进来,哀家也不能看着阿娇拜拜受这等委屈,这可,不是小事。”窦太后眯着空洞的眼睛,声音在幽暗的大殿里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母后放心,这件事朕必定会给姐姐、堂邑候和阿娇一个满意的交代。”景帝跪坐在窦太后下首说。

    “天子不用为难,这件事我与堂邑候倒罢了,只可怜了我的小阿娇,她才八岁就有人用这么狠毒的法子……”长公主红着眼眶冷视景帝,字字句句都针对王姪,“在府里金氏早就招供说是王美人的主意,况且王美人与金家的关系查的清清楚楚,她身为天子的嫔妃却仍旧与金家搭扯不清,怎么能在宫中继续为妃?”

    景帝身边坐着的栗姬立刻就接话道:“可不是么,陛下,太后,依臣妾看这个王美人就是不简单,谁知道她接济金家是什么目的?不要说收买金氏,就算没有谁能说的清她跟金王孙的关系?这是把陛下至于何地了?”

    刘荣之国之后栗姬消沉了一阵子,但不知是不是前太傅刘荣之师窦英给她出了主意,这些年栗姬反倒“贤惠”了不少,景帝对她仍旧宠爱,加之薄皇后无子无宠栗姬枕头风吹得更是得心应手,早就鼓动着景帝废后,想要取而代之,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刘荣之国了又能怎样,身为嫡长子只要梁王得不到这天下,那么天子之位迟早也是刘荣的。

    栗姬想要做皇后,可是薄皇后虽然无宠并不代表别的嫔妃就没有机会,程夫人暂且不论,景帝对王美人的刘彘也另眼相看,这早就令栗姬心中不快,加之长公主又支持刘彻,栗姬恨不得立刻就让这母子俩消失,怎么会浪费那么好的机会。

    景帝显然对栗姬此刻的插话甚为不,沉郁的目光满望过去栗姬立刻就住了嘴。

    “姐姐怀疑王美人原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大汉自有法度,如今金氏一死毫无证人,再加上她死前一口咬定是个人所为,王美人又直呼冤枉,这无凭无据怎么能枉下定论。”

    “可那点心里也明明有药粉,与阿娇日里吃的蜜浆相合……”

    “这件事王美人说过她并不知道侍女准备了什么样的香精,那几味食材也不是不常见,朕的女儿不是也吃了?虽然朕也觉得王美人嫌疑极大,可是没有真凭实据廷尉如何办案?”景帝一口一个法度一口一个服众,直将长公主的火都勾了起来。

    “天子这样说,就是要看着害阿娇的凶手逍遥法外了?我家阿娇,我馆陶,我们堂邑侯府就活该受这样的侮辱?”长公主情绪激动,说着竟然站了起来,“陛下若是当着母后的面都这样说,那我馆陶也就无话可说了!天子无信,列侯不贵,这样的大汉皇家就能够服众?!”

    ☆、第32章 意外获封

    “馆陶,坐下。”一直缄默不言的窦太后忽然开口,语气低沉,“这是你应该跟天子说话的态度吗?”

    神情激动的长公主看了一眼太后又看了一眼天子,终于在永安的搀扶下不甘心的跪坐回去。

    “栗姬,你先下去。”窦太后说。

    “太后,臣妾是为长公主不平……”栗姬还想再说话,看到窦太后空洞的眼睛声音便小了下去,低头道,“喏,臣妾告退。”

    “馆陶,哀家近来有些咳嗽,让人煮了冰糖雪梨膏,巫祝说须得至亲看顾才能药效功倍,想来想去也是你这个女儿最在乎我这个老太婆,永安,多带些人陪着你家长公主去看看哀家的雪梨膏好了不曾。”

    “母后……”

    窦太后阴郁的脸色更加不好,徐眯着眼睛道:“怎么,要再做了娘了,就不想管我这个老太婆了?”

    “母后说的是哪里话,馆陶这就过去了。”长公主虽然不甘心,但也明白太后支开她必定是与天子有更重要的话说。

    窦太后抬头遥望着远处长寿殿的入口,表情看上去有些费力,在她的眼中远处的一切早就只剩下晃动的光影——白晃晃的亮光中,女儿的虚影越来越远。

    “哀家的眼睛,现在是越来越不好了。”窦太后苦笑着摇摇头。

    “明日朕再让御医来给母后会诊一次?”景帝探身恭敬的问。

    窦太后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满足而慈祥:“不用了,你们都在我眼前我看那么远做什么。”

    窦太后抬起佩戴着鸽子蛋大小祖母绿宝石戒指的手,景帝会意搭了上去将窦太后扶起来。

    “启儿,这些年你怨母后没有?”窦太后摸索着身边的手杖走下坐席,“母后总是为你姐姐和弟弟说话。”

    “母后可是冤枉儿臣了。”景帝淡淡一笑,扶着太后慢慢的走下来。

    窦太后点点头:“你是天子,见识自然与常人不同,母后告诉你,母后并没有偏心。巍峨的宫室,无数的财富,大汉天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疆土,数万万黎民百姓,这些,都是你的财富,但也是你的责任。”

    “儿臣明白。”景帝说。

    “母后护着你姐姐,提携你弟弟,其实这些,也都是在支持你。”窦太后说,“母后老了,在这个后位上坐了三十几年,为我自己能得到的早就得到了,现在愈发想的是高祖皇帝和你父皇留下的天下。”

    “是”景帝微低着头从善如流的回答。

    窦太后缓慢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对景帝道:“所以,母后想听听你的意思,为什么要袒护王美人?我可不相信我的儿子会为了感情混淆自己的视听。”

    窦太后毕竟是窦太后,看问题的角度比任何人都更贴近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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