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听说刘彻前来,不由将视线移向了别处,神色虽然平静但多少有些不自然。

    薄太后也发现了陈娇的异样,她并不知道刘彻几日前与陈娇在椒房殿有过争执,只当是最近听说刘彻与韩嫣过分交好,今日又要一次抬举两名宫女为美人才惹得陈娇不高兴。

    薄太后表面不动声色,只对身旁侍立的仓雨笑道:“陛下来了,快把陛下迎进来。”

    刘彻不多时就到了后殿,见礼过后佯装无意的看向陈娇笑道:“原来皇后也在母后这里。”

    陈娇微笑行了个侧身点头之礼,轻声道:“陛下长乐未央。”

    刘彻被薄太后让到身边坐下,与陈娇正是对面分坐左右。

    薄太后与刘彻闲话几句,都是面上的客套话刘彻言笑晏晏的答过抽空就故意把话头抛给陈娇,“原来母后和皇后再聊冬至礼祭的事,朕最近事忙也没来得及细听皇后说说,只听说今年也有宗室的晚宴在长乐宫举行,不知皇后准备的如何了?”

    陈娇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刘彻怎么问她就怎么答,都是就事论事其余的话一概绝不多说,就连册封宫女的话也一个字都没问。

    刘彻心里有些急,看到陈娇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疏远样子他就不高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最近几日的冷落,更不在意两名下等宫女被宠幸获封的事。

    其实七日过去陈娇当晚的气也早就消了,她那天与刘彻翻脸实在是委屈又气急,后来想想虽然最后赶刘彻走的方式有些过激但她并不后悔。就算她重生了不打算用哭闹争吵的方式跟刘彻相处也不等于她就要受刘彻的气,任刘彻欺负,她又不是卫子夫那些人一开始就做刘彻解闷宠爱的玩物,凭什么忍气吞声。

    她是打算支持刘彻与他比肩而立做一个聪明冷静善于权谋的皇后,可她没打算做一个强势天子的陪衬、温良恭顺贤惠和气的受气包!

    陈娇在最开始的几天也分析过目前的形式,她前世和刘彻一直以来都有纷争,可是在婚姻的最初几年都会和好如初,毕竟他们有感情基础在刘彻最失意的日子里共患难共扶持,所以即便今生新婚半年他们闹了别扭也不会对他们的感情产生大的影响。再说陈娇那晚的话本就是为了刘彻好,他现在虽然不爱听但当事到临头他就知道那些话的作用。

    刘彻明辨是非就是骄傲爱面子,陈娇觉得他走后会冷落她一两天,不过之后他就会回来找自己,可是令她纳闷的是刘彻竟然没有来,而且一拖就是那么多天,期间韩嫣还住进了清凉殿每日伴驾,这让陈娇隐隐感到事情有些失控,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和刘彻对她的感情。

    若不是刘彻今日中午让曹小北带着两名宫女来了这么一出,陈娇真的打算让人回堂邑侯府请大长公主进来商议。不过刘彻要她册封两个宫女的事反倒让陈娇放心了,刘彻还是从前她了解的那个刘彻,政治上的事敏锐但感情上的事急了就有点幼稚,他之所以对后来的宠妃们表现的那么无情冷狠收放自如原因就在于他不是真的动了情。

    既然如此她反倒要端端架子了,省的刘彻觉得她好说话再欺负她,有了这一回的教训刘彻也不会再那样动不动就动手强迫她,她以后也不用那么小心的奉承他了,过得还能轻松点。

    刘彻把能问的都问了一遍,最后实在没词了,连薄太后都看出来两个人之间有点别扭,和往日一起过来用膳时完全不同。

    薄太后抿了口蜜浆道:“陛下,今日哀家听说陛下新宠幸了两位宫人要封为美人?”

    刘彻知道仓雨听到了册封之事,这种事阖宫都会知道也没什么好瞒的便点头道:“是母后,看着那两名宫人十分恭顺温良就打算收入后宫。”

    薄太后点点头,又道:“可是毕竟品阶给的太高了,一次宠幸就封为美人不和规矩,再说这两名宫娥的身份恐怕也就是二三等的宫女,你不要太抬举她们了。”

    刘彻闻言只抬头看着对面的陈娇,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上看出什么表情,然而陈娇敛眉而坐,终究没有任何表示。

    “陛下?彻儿?”薄太后见刘彻看着陈娇发呆不由唤了他两声。

    刘彻这才回神,太后的话都没听到他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却意外的听到了陈娇的声音。

    “母后,陛下是天下之主,陛下既然发话了还是按陛下的意思来办吧。”

    抬举别的女人这种话她说的这么风轻云淡!

    刘彻当场就想拍桌子,忍半天才没动手只是实在压不住火瞪着陈娇扬高了声音道:“皇后真是贤惠,朕说什么就是什么,都说皇后要劝谏君王,怎么朕的皇后万事不管,是对是错连个主意都没有!母后都说了不合规矩你难道没听到!”

    刘彻说完自己就先因为自己冲动的言论呆掉了,陈娇也没想到刘彻憋气憋的这么火大,当着太后就发作了,就连薄皇后也愣愣看看刘彻又看看陈娇,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们……”当着殿内许多宫人薄太后眼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朕,朕是说皇后应该依着母后的意思,尊重母后的意思。”刘彻赶紧自圆其说。

    陈娇微微低头道:“是阿娇失语了,新人册封一事全凭母后处置。”

    薄皇后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来回,微微轻叹道:“陛下再怎么样也该尊重皇后,这两个宫人的地位偏低,哀家看就封个良人,若是陛下觉得后宫欠缺佳人自然跟皇后说,皇后也会物色亲贵家中的好女子献给陛下,何故一定要那样抬举宫女,这不是让人看皇后的笑话吗?”

    刘彻没想到薄太后能说出让陈娇物色亲贵女子的话来,薄太后固然贤惠惯了,可刘彻明白陈娇不贤惠,他实在没曾想闹出这等话来,就算陈娇在薄太后面前伪装的再好他也感觉得到她的不悦。

    当然薄太后也就是一说,陈娇找不找是陈娇和刘彻的事,他们俩有的商量,但是刘彻身为天子在那么多宫人面前他却不能明面上就说不要,他可不能在女人这方面给别人留下任何口实,专情的天子或者内惧的天子对刘彻来说都不是好名声。

    刘彻正在想怎样说才更加得当,就听对面的陈娇平声道:“此事从长计议,母后就不用担心了。”

    ☆、第128章 张骞回宫

    笑话,陈娇是软柿子么,别说薄太后只是提了一句,就算她真的跟陈娇说让她立刻给刘彻物色贵女陈娇脾气上来也敢顶回去。

    刘彻眼睛倒是一亮,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看吧,还是不乐意吧,还是想着他呢吧。哎嘿,还就得给你找点堵。

    “其实无需宫外女子也罢,宫中丽人上千,朕身边也有有人陪着,何必再劳动皇后。”刘彻唇角一勾状似无意的说。

    他的骄傲绝对不在陈娇之下,他被陈娇折磨了几天心里还堵着一口气呢,这会儿断定陈娇心里念着他,他反倒傲起来了。

    只是陈娇比刘彻想的更深了一层,刘彻随口一说不过指的是那些宫女,但是陈娇有前世的经历自然把相陪之人当做韩嫣,刘彻这句话的用意也就从“傲娇”变成了“挑衅”,言下之意就成了:他有韩嫣相陪用不着陈娇操心。

    陈娇冷了声音道:“既然如此,陛下自选宫人,要什么品阶臣妾有求必应。”

    刘彻怔了一下有些怒,刚上来的优越感一下就被打击了,当着薄太后的面明里不好说暗地里还是要顶一句回去:“用不着什么品阶,朕自有朕的法子抬举她们。”

    刘彻的意思是说他五分就是分宠给宫人,用冷落陈娇的办法吓唬她,可是陈娇听来刘彻就是在说他抬举韩嫣这些人根本无需后宫干涉。

    帝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看着都是好言好语,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头,薄太后都有点坐不住。

    正在这时一名黄门宦官在侍女的引领下走进了后殿,拢袖行礼道:“启禀太后,太皇太后请天子到长寿殿。”

    听说是太皇太后有请,薄太后也不敢耽搁,看着刘彻殷切嘱咐道:“母后也不留你和阿娇用晚膳了,待会过去好生陪着太皇太后,别惹她老人家动气。”

    刘彻眼看跟陈娇的关系有点柳暗花明的意思,这一下两句没说清楚似乎更僵了,只是眼下再没时间跟她多说,只好不甘心的向薄太后行了礼,带着宦官走出了后殿。

    陈娇也被刘彻的示威气到了,跟薄太后说完正事也没有多留,带着侍女早早回了椒房殿。

    娇彻二人走后,仓雨绣眉微蹙轻声在薄太后身边道:“娘娘,奴婢看陛下跟皇后今天,恩,有点奇怪啊。”

    薄太后饮着蜜浆,唇边带着满含深意的微笑道:“本来就有问题,夫妻不和罢了。也是时候该给陛下物色一下新人了。你给薄太尉带句话,让他长点心,咱们薄家的女子总是有几个好的,先挑着。”

    刘彻从长寿殿出来后整个人都比较阴郁,趁着脸色走上步撵沉声吩咐道:“去清凉殿。”

    刘彻修建明堂辟雍明尊儒术的行为本就令太皇太后不悦,加上今日太皇太后命人去天禄阁取《老子》来看,崇尚儒学的博士辕固竟然直说“那不过是平常的言论罢了,当今天子都碍事崇尚儒术了”,只此一句倒成了窦太后发怒的导火索,不但发落了辕固,还直接将刘彻叫过去训了一顿,命令他撤销开春修建明堂辟雍的政令。

    停止修筑象征天子天道圆满的明堂辟雍建筑就等于阻止刘彻尊君权行新政,政令一废他努力在朝中树立起来的权威难免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刘彻如何肯甘心,只是太皇太后位高权重又是祖母之尊,刘彻无奈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可他年轻气盛这心中又怎么能舒服。

    想起陈娇曾说让他顾忌太皇太后他就更来气,以前他气闷的时候陈娇还纾解安慰他,这下倒好他若是再跟她诉苦她岂不是要嘲笑他不听前言了么。刘彻在政治方面半点嘲讽都忍受不了,他身边没有陈娇安慰只能想到去找韩嫣。

    刘彻的帝驾来至清凉殿后殿时,一身暗花素色曲裾外袍的韩嫣早就已经出殿迎接,不过他的身边还有另一名身穿松纹锦衣的年轻人,刘彻远远的看到他们竟不由吃了一惊。

    “张骞!”刘彻快步走上前去,一脸的阴郁已被刹那的惊喜所代替,他双手托住将要下拜行礼的张骞臂膀道,“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入的宫,事情办得如何?”

    张骞比之离宫前略微瘦了些许不过精神却非常好,潇洒中带着果干干练,比之从前还要挺拔。他的皮肤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白皙,不过古铜色的皮肤更增添了成熟男子的味道。

    刘彻不让张骞行礼,张骞也就不再坚持,爽朗笑道:“下臣不负陛下重托,今日刚从京畿禁军虎贲营中归来,驰了半日的马特来禀告陛下,陛下让下臣挑选的优等将士已经选出,经过训练整支卫队的士兵各个是赤胆忠心敢为陛下肝脑涂地的好男儿。”

    “好!”刘彻大喜,有一支属于他的嫡系禁军卫队一直是刘彻的心愿,如今张骞帮他达成心愿刘彻哪有不喜之理。

    韩嫣见刘彻高兴也打趣道:“都说军中锻炼人,陛下看张骞去了两月有余就像脱胎换骨一般。”

    张骞连忙辩解道:“当着陛下你可不要乱说,只是略有改变,我从前也不差。”

    一时间亦君臣亦兄弟的三人都开怀大笑,刘彻让曹小北在清凉殿后殿摆了酒,遣开多余宫人,与韩嫣张骞开怀畅饮。半个时辰的饮酒过后刘彻兴奋劲慢慢过去,又不由蹙眉谈起了太皇太后命他废止建立明堂辟雍的政令,这一说就收不住,哈钠盐张骞都是他最心腹的近臣兄弟,借着酒劲满肚子的苦水就往外倒,从新政的实施不利举步维艰到皇权受制难以行权,直将即位一年多的苦闷全部说了个遍。

    “你们,你们说朕容易吗!”刘彻将身前的几案拍的当当作响,抑郁和愤怒令他暴躁烦闷。

    张骞韩嫣都知道刘彻的不易,反复劝了他几句,刘彻听了劝言又想起陈娇之前劝他三思后行徐徐图之的话,心中竟然觉得无比凄凉。

    “朕现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她怎么变了呢,明明还是那个她,她怎么就不跟朕一条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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