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将玉簪放进盒子里,收起了方才的冷厉,雍容高贵的神态已经与平时无二。她姿态优雅的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缓声道:“东西先留在我这里,大哥回去告诉张汤,这事暂时缓一缓,该不该查本宫过几日再给他消息。”

    张汤和郅都一样都是只认天子不怕权贵的主,可是他比郅都更聪明圆滑,绝不会令天子颜面扫地,所以陈娇将玉簪留下张汤大概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不会再进一步擅自追问。

    “喏,臣明白了,娘娘放心。”

    陈娇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心思想别的了,跟陈季须随便聊了几句堂邑侯府的事就让他去廷尉府了。

    晚膳时政务繁忙的刘彻难得抽空到椒房殿来用膳,陈娇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玉簪的事。她不相信刘彻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禽兽之事(跟父亲的小妾通奸这个在汉初就是禽兽行为),但为了弄清楚玉簪的来历她必须要试探刘彻。

    刘彻大概是忙了一下午,晚膳吃的都比往日快一些,陈娇看他用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问他:“陛下,最近政务很忙吗?”

    刘彻怔了一下没料到陈娇冷不丁问起这个,放下银箸道:“政事还好,朕最近在忙的是审查军备,匈奴总是背弃盟约来边境骚扰,这事迟早要解决,应该早做准备。另外过几日朕有意要请江都王正式去上林围猎让他看看朕治下的禁军卫队,趁此机会朕也亲自到虎贲营去看看。”

    刘非来到长安以后又开始被世家大族轮流请去做客,其中与窦家走的尤其亲近。其实刘非是南皮候窦彭祖的女婿,跟窦家走得近无可厚非,但是刘彻却很不喜欢藩王亲近世家外戚,对他的行为有些不满,请刘非去看他的军队大概也是想趁势敲打一下刘非。

    陈娇现在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她就是想知道这玉簪到底是不是刘彻落下的。

    刘彻见陈娇不说话便问她:“你今晚的晚膳怎么用的这么少,有心事吗?”

    “恩?”陈娇回神笑了一下道,“没有,我是在想今年入春按惯例应该给后宫众人添置年例首饰了。”

    刘彻的自尊心那么强,又是万人敬仰的天子,那种有悖人伦偷香窃玉的事无论他做没做过,只要问出来就是对他的侮辱,所以陈娇只能采取隐晦的办法打听玉簪的下落。

    “按照往年的惯例让少府准备便是,不必劳神想这些。”刘彻不知道陈娇的意图,只是无所谓的笑了,接过大雪端上的白水漱过口道:“还是你又喜欢上什么新首饰的花样要特意做来看样子?”

    陈娇敷衍的笑道:“没有,我就是想趁这个机会也给陛下添一添配饰,不知道陛下最近有没有短了哪方面的配饰,赏人或者遗失了,需要再添置,比方说剑锱,玉佩,发簪之类。”

    刘彻愣了愣道:“这些东西还会少?朕怎么可能记得。”

    “我就知道问陛下也没什么结果。”陈娇无奈的笑了,看了一眼刘彻身旁的曹小北道,“小北,陛下的东西缺了没有?”

    曹小北略一思索躬身道:“娘娘费心了,陛下的御用之物都是有定数记录的,除了上个月在围场赐了卫侍中一只墨玉貔貅,赏了韩大夫一根红玉发簪外就再没有少其他配饰了。”

    刘彻这才想起来赏赐过卫青、韩嫣的事,略微颔首道:“是有这么回事,小物件,朕没放在心上。”

    呵,红玉发簪,果然不见了,而且赏给了韩嫣……

    刘彻见陈娇脸上不见了笑容,变成一种严肃的冷峻,还以为他将贴身之物赏给近侍她不高兴,连忙拧了陈娇的手一下道:“少了就少了,没什么。阿娇你要觉得朕缺配饰,就给朕再做两个香囊丝绦什么的,朕不嫌多。”

    陈娇抽回手反手拍了刘彻的手背一下道:“我还嫌累。”

    “那你就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刘彻见她笑了就放心了,起身走到她旁边贴着陈娇的耳垂小声说,“服侍你的夫君才是正经。”

    陈娇啧了一声,抬手就去打没正经的刘彻,却被他一闪身狡黠的躲了过去,大笑道:“朕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你别忘了朕跟你说的话啊。”

    刘彻走后陈娇将小寒叫到身边吩咐道:“明日请隆虑长公主入宫。”

    隆虑公主第二日下午才来到椒房殿,一见面就跟陈娇抱怨道:“姑母和姑丈自从离京以后我和隆虑侯就干什么事都不顺当,快要烦死了。”

    陈娇请隆虑公主来本也要问问陈艳和韩嫣的事,就顺着她的话问道:“姐姐是天子的亲姊大汉堂堂长公主,就算父亲和母亲不在长安也没人敢惹到姐姐头上,姐姐又是为什么事烦心?”

    隆虑公主坐下不悦道:“我的好娘娘好阿娇啊,你是不知道,就是陛下让我生气呢。”

    “陛下?”陈娇还真不知道刘彻办了什么事让隆虑公主不高兴,诧异的问,“不应该吧,到底是什么事?”

    不提还好,一提隆虑公主就更不高兴了,哎了一声道:“这一次陛下是真有点是非不分了,虽说都是亲戚却更偏袒外边人,你说说,我和隆虑侯跟陛下跟你是什么关系,那陈艳韩嫣又是什么东西,陛下竟然不帮着隆虑侯说话。”

    什么事一扯上陈娇那个长相俊美却不务正业的二哥她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听隆虑公主这话此事还牵扯到了韩嫣,陈娇就更上心了,继续问道:“姐姐快把事情跟我好好说说,这云里雾里的,我不明白。”

    “是这么个事,韩嫣的弟弟韩悦前一阵子带着两个家奴在酒馆喝酒,碰巧隆虑侯也去了那一家,原本最后一壶丰县酒是隆虑侯点的,谁知那家奴不知隆虑侯的名头硬要抢来给韩悦献媚,隆虑侯现在也是收敛多了,听说是韩嫣的弟弟多少带些亲故,也就给他几分面子,让下面人去说明身份,让韩家的家奴不要惹事,谁知韩家的家奴胆大包天竟说长安城封侯的多了,隆虑侯算什么,不但明抢隆虑侯的酒,还打了我们家的家奴。”

    隆虑公主越说越气,哼了一声道:“咱们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呀,别人都闹到门口了怎么能不管管,这不隆虑侯就去找韩悦理论,谁知韩悦这小子虽然十六七了也太禁不住事,隆虑侯训了他两句,他就又抹鼻涕又抹眼泪下楼时还没站稳跌了一跤,把那小俊脸摔的青了一块,回去被韩嫣一问倒把这伤推到了隆虑侯身上,说隆虑侯打的,韩嫣也不问是真是假也不顾亲戚脸面,发了一顿脾气,仗着自己得宠,带着韩悦就入宫了告到陛下面前,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听信了韩嫣的一面之词,竟然下旨申斥隆虑侯,还让隆虑侯给韩嫣赔礼。呸,冤枉我们隆虑侯这口气我能咽得下去?进宫来找陛下说理,陛下反倒劝我往日要约束隆虑侯的不当行径,这,这……要不是之前他那事闹得太大,我再没脸来请你帮忙,我当时一定要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隆虑侯真是被冤枉的?”

    “当然!”陈娇的质疑让隆虑公主很不高兴,愤愤道,“当天的事酒馆多少人都看见了始末,我早就让人查过了就是韩悦自己跌的,隆虑侯真真是白受气。就这事儿娘娘你在宫里不知道,但外面知道的人可多了去了,自己人闹出来的事还要到天子面前做个决断,韩嫣一点不顾忌堂邑侯府的颜面,现在外面都看了咱们堂邑侯府和隆虑侯府的笑话呢。不说别的,就说平阳吧,去岁年底平阳侯过世了,我心想我这个做妹妹的以前再怎么跟她别扭她也是我亲姐姐,她过了三个月的丧期我不得去看看她么,结果一见面她就跟我说什么还是得靠自己人啊,王家啊田家啊才靠得住,堂邑侯府的女婿和儿子都合不来,陛下又不站在我隆虑这边,况且隆虑侯不成器,怎么能做的了终身的倚靠。哼,就这些话气得我茶都没喝完一盏就直接走了,再登他们平阳侯府的门我就不姓刘!”

    “韩嫣竟然到天子面前去高隆虑侯?”陈娇眯起了眼睛,心里不爽起来。

    韩嫣这事确实做得过分,堂邑侯把庶女嫁给他让他一个背负着佞幸之名的内臣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在世家大族面前越发有了入仕的资格,可他却不顾及堂邑侯府的脸面,这样让隆虑侯成为笑话,他的做法就是忘恩负义故意让皇后的母族陈家难看!

    “韩嫣现在是得意了呀,早晚有一天我要他好看!”隆虑公主恨恨的说完对陈娇认真道,“娘娘,你不觉得父亲这次的联姻失误了吗,就算韩嫣若不顾陈家的利益,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养大这个陈家的敌人呐。”

    敌人……

    “韩嫣与陈艳的关系到底如何?”陈娇冷声问。

    隆虑公主摇头道:“韩嫣很少回府,回去陈艳也会因为他宠幸妾侍跟他吵闹,我看韩嫣是有意疏远陈艳,陈艳的性子也要强,两人的相处似乎并不愉快,可陈艳偶尔登门到我府上却又满满都是对韩嫣的维护,看样子她对韩嫣确实是爱到骨子里了。”

    因为爱情而争吵,因为爱情而迟迟不肯放手,这样要强的个性,这样为了嫁给一个人而奋不顾身,陈娇在陈艳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

    罢了,就算给陈艳的爱情一个机会,就算再给韩嫣的才华一个机会。

    陈娇按捺住方才的杀意,轻出一口气对隆虑公主道:“姐姐出宫后帮我给阿艳带一句话,让她好好劝劝韩嫣,不要以为天子离不开他,不要以为他得宠我就治不了他,要让他明白,如果他韩嫣不能维护陈家的利益,那他就是陈家的敌人!而对待敌人,我们堂邑侯府从来都不会手软。”

    ☆、第207章 薄玉有孕

    隆虑公主回去的当天就把陈娇的话带给了陈艳,第二天难得回家的韩嫣才回到府里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就跟陈艳吵起来。

    “我韩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你们陈家不必在我面前以恩人自居,你也不必狐假虎威用皇后的话来压我!”

    韩嫣愤然甩袖走出了正厅,俊美的脸上满是烦躁与气愤,他不顾家中下人的阻拦,出了二门翻身跨马而去,直奔宫门,这个家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韩嫣入宫后直接去宣室殿拜见天子,得知天子不在宣室殿就想抽空去武台殿去看看卫青,谁知他到了武台殿远远就看到了刘彻的天子仪仗。

    “韩大夫。”守在门外的公孙敖见韩嫣前来上前拱手一笑。

    “公孙将军,陛下在里面?”韩嫣上前看了一眼宫人侍立的侧殿问公孙敖。

    “正是,陛下前来看卫侍中,进去好一会了。”公孙敖说。

    韩嫣笑道:“那正好,我也是来看仲卿的。”

    韩嫣作势就要进去却被虎背熊腰的公孙敖上前一把拦了下来。韩嫣不太喜欢被人触碰,况且他今日本就心情不好,公孙敖一栏他就竖起了弓月眉,冷冷的怒视着公孙敖。

    “韩大夫见谅。”

    公孙敖在刘彻身边也有七八年了,跟汗颜很熟悉知他就是个清高挑剔之人,并不在意韩嫣的怒视,歉意的笑笑:“韩大夫,陛下吩咐过说他跟卫侍中有话要说,我等皆在此处等候,不得入内。韩大夫不然在这里稍做等待,等陛下出来你再去探望卫侍中”

    天子去探望一个受伤的内臣有什么话是不能被别人听的吗?况且他跟了天子十几年,卫青能听的话他不能听吗?韩嫣一想就觉得不公平,心里堵得更厉害,只是他现在身在宫中不便表现出来。

    韩嫣压下火气对公孙敖低头歉意道:“公孙将军不要在意,韩嫣方才太心急了。”

    公孙敖是习武之人,心思没那么细,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与韩嫣站在廊下闲聊起来。

    “说起来仲卿兄弟也是流年不顺,去岁重伤才好,又来了这么一场无妄的牢狱之灾。”闲聊起来公孙敖就没那么正经了,也不再称呼卫青卫侍中直接称他的表字,“陛下原是该好好赏赐安抚一下他,不然这军中的兄弟们都觉得仲卿委屈。”

    韩嫣微微颔首。

    公孙敖看着韩嫣的身形又道:“韩大夫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仲卿的身形从后面看还真有些相似,陛下这样重用韩大夫,难怪也很看重仲卿。”

    公孙敖这个人骨子里有八卦的潜质,以前就觉得天子跟卫青有点啥事,他跟别人闲聊的时说话又不太注意,那一席话别人听了也就一笑而过,韩嫣听了可就不一样了。

    重不重用臣子跟身形有什么关系?难道他韩嫣是因为身形好才被天子重用的吗,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和天子有暧昧关系么。这倒也罢了,反正韩嫣这样的话也没少听过都习惯了,关键是卫青,把卫青和他作对比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天子亲近卫青也是因为卫青身形好,天子跟跟卫青也有撇不清的暧昧关系?

    无论别人怎么说韩嫣自己心里最清楚,天子虽然看重他亲近他,可是对他却真的没有做过逾矩的事,不过这并不代表天子也跟卫青清白,如果真的没事,青天白日的天子去卫青房里探病怎么会不让别人在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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