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刘彻作为天子原不该在陈琼面前直白说起,但是他若总要循规蹈矩受制于礼,那么他也就不是现在手段高明大权在握的皇帝刘彻了。换句话说,刘彻做交易从来都不在乎方式,他要的只是目的。

    刘彻的话有几分诱惑的意味,陈琼听得出来,更可怕的是,她在那一瞬间竟然动摇了,好在紧紧只是一瞬间。

    可也就是那一瞬间眼中闪动的*,就让刘彻全然捕捉,看到了达到目的的可能。

    刘彻向前一步,唇角还带着淡然的微笑,他优雅的弯下腰在陈琼耳边轻声道:“夫人,你也想让他心里那个人被自己取代吧?”

    陈琼的眼睛倏然大睁,她的表情告诉刘彻她想,她太想了。

    “只要夫人能让朕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或者任何能够指向那个人的东西都可以,朕就能帮主夫人让那个人消失,然后,朕会让卫青只属于夫人一个人。”

    “陛下……”陈琼忽然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面含微笑的刘彻。

    刘彻漂亮的手轻拍在她美丽的削肩上,瑞凤眸中满是令人憧憬的深邃:“朕当然是在跟夫人相互帮忙,朕想挽回的人是谁全天下都知道,朕还要夫人教一教朕,那‘留情蛊’能不能用。呵呵。”

    陈琼听到“留情蛊”三个字一下就慌乱起来,她充斥着恐惧和不可置信的双眼望向刘彻,而刘彻,还是那样和煦又满含深意的笑颜。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将巫蛊用在朝廷堂堂长平侯大将军卫青身上都躲不过一死,更何况,卫青知道后悔原谅她吗?

    威胁与利诱,陈琼的心忽然空了。

    “夫人,朕不是骗你的,考虑一下。”

    ☆、第308章

    刘彻丢下那句话后也不管怔怔的陈琼,潇洒转身离开了凉亭。转过假山后,刘彻才对曹小北低声道:“回去告诉司马迁拟诏传密旨,派卫青秘密去往蓝田大营练兵,记住,是秘旨。”

    曹小北闻言心中不禁疑惑,心想陛下派大将军到几十里外的蓝田练兵不是大才小用吗,而且蓝田练兵本就是每年训练新羽林郎必须做的,往年找个中郎将下旨去了便是,弄个密旨又是何必呢?不过虽然心中存疑但曹小北可不敢多问他的主上一句,只能低头称“喏。”

    走了两步曹小北又想起一事,跟在大步的天子身后堆上笑脸小心道:“陛下,那,那太主刚才让陛下带回去的六名美人小人要差人带回……”

    刘彻眉心一紧,冷笑道:“这是姑母在回绝朕,就是告诉朕,朕与皇后的事她劝不动也不会再过问半句,定是皇后那边认了死理,姑母一任疼爱皇后对朕也多有责怪,必是说不动也不想再劝,不然也不会送几个女人给朕草草了事。”

    曹小北不敢接话,揣度着天子的意思道:“那陛下是给太主面子带回去看看还是像之前几批一样赏下去?”

    刘彻冷声哼道:“朕不是不给姑母面子,朕对这些女人没有任何性趣。朕也要告诉她,朕只要阿娇回心转意,几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就想打发朕,她当朕对皇后只是表面功夫么?让苏一安排下去,把这几个女子接离堂邑侯府直接分赐到蔡泽,张汤和霍去病府上。”

    晚膳时,还在喝陈君爱喜酒的霍去病听到新府上家丁来报,说下午天子又赐了两名美人过来,他当即就有些不耐烦了。

    “又送两名?之前的还不知该往哪丢呢!”霍去病酒后不由牢骚道。

    他自幼桀骜不驯,最受不了别人安排他的生活,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就是外婆和舅舅舅母也不行,更别说外人了,心中愤愤想,这天子是给别人送女人上瘾吗?

    坐在他下席的东方朔见霍去病听了家人的耳语就烦躁起来,不由微微一笑,捻着下须靠过去缓声道:“冠军侯何事烦忧呀,下官来帮冠军侯分担一二可好?”

    东方朔此人最是恃才,偏偏为人幽默,好以奇法解人之困,以此显示自己的博通百家之学。霍去病眼高于顶却始终年少心性,对多才正直的东方朔游戏朝堂讥讽妄臣的风骨很是欣赏,更觉得他为人幽默有趣,很喜欢和他结交。

    有些微醺的霍去病道:“东方侍郎,你还真得给我解一解,为什么这两年天子自己不选留美人在宫中,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就往下赐呢?”

    东方朔一听就眯起一双不大的眼睛笑了,探过身用略低的声音笑道:“侯爷又得到陛下的美人厚赐了吧?哈哈,侯爷恼什么,这在旁人看来,可是了殊荣啊。”

    霍去病虎目一瞪道:“我霍去病只知沙场将士横刀马,马革裹尸方是殊荣,如此‘殊荣’不要也罢。”

    此时庭中正是舞乐正胜,两人低声说话旁人倒也听不清什么。不过饶是如此东方朔还是目光闪烁左右一环,仍对霍去病微笑提醒道:“此处人多,冠军侯低声甚言呐。”

    霍去病面色不变,傲然道:“陛下面前霍去病也是这般说辞,无甚好惧。你只为我解惑,我定不说与旁人便是。”

    东方朔淡笑道:“要解此惑还得侯爷自己想想,侯爷想这陛下是何时开始停了家人子遴选的?”

    这个问题好答,霍去病直接道:“两年前,自二皇子过逝。”

    东方朔颔首继续道:“那二皇子病重又与谁相关?”

    “前协律都慰李延年之妹,前夫人李氏。”

    这个问题更是人尽皆知,当时长安城的谣言甚嚣尘上,天子为给李夫人保胎调走赵无心,至使二皇子忽然病法无法急救。

    东方朔满意的点点头道:“侯爷说的不错,想当年李延年向陛下献歌盛言其妹李氏容颜,言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

    “什么倾城倾国,我看是红颜祸水!”霍去哼了一声道,“若非此女那李广利怎能领兵上阵,畏战迷途在前,投降卖国在后,令单于遁逃反扑,使我泱泱大汉十万将士白白葬身大漠,害得大将军疾病复发险像环生!”

    “正是。”东方朔点头,也有些感慨道,“单于逃走,大战失利,冠军侯因此役封爵都如此愤慨,那陛下之怒,陛下之痛,可想而知。自古红颜多祸水,可江山更替王朝兴哀又岂是几个女人之祸可以左右?夏有妹喜,商有妲己,周有褒姒,后人皆谓之红颜祸水,可是真正被天下指责的,却是宠溺纵容‘祸水’的夏桀商纣周幽王呀。”

    霍去病听了似有所悟,竟一时无言。

    东方朔又他前倾了倾身子,于乐声中低声长叹道:“自古先有昏君再有祸水,陛下终究是明白人,十万大好儿郎啊,就这么死于一个美艳宠妃为自己兄弟谋爵的自私上,还让陛下因她痛失嫡长子,这般经历过后,倘若陛下再不对后宫内事自省引以为戒,那可就真是昏君作派了,需知红颜祸水并非一个李氏,任何不了解的美丽女人都有可能啊。”

    “所以陛下不再将美人充入宫中,才顺水推舟悉数行赏?”

    东方朔两撇小胡须一翘,满意的点头总结道:“陛下一来是防止自己对宠妃之言再有疏露酿成大祸,宁愿自罚绝了心中所患,二来,唉,陛下也确实是性情中人,情之所衷心有所愿,不然怎会日夜斋戒,请那么多术士呢。”

    霍去病听罢眉间隐隐露出不解和惆怅,低声轻念好似自语道:“但二皇子已故……他倒底负了天后,如今再一意孤行,一厢情愿,又有何意思。天后若死心,自当该有一番新的生活,岂会为这如同隔靴搔痒般的补偿所动?”

    鼓乐声歇,灯火通明,正是酒气微醺面若敷脂的新郎陈君爱来给满坐宾客敬酒,于是东方朔与霍去病的这番言谈也就止于此处了。

    ☆、第309章 太主生辰(全)

    半月过后有一日刘彻获悉陈家少子因娶新妇,太主欣慰高兴借明日生辰之便于侯府举行家宴。

    太主的生辰又逢亲弟弟刚刚迎娶,陈娇这个皇后于情于理都会到场,这一点刘彻心里非常明白。所以刘彻得知此事后立刻命曹小北将明日准备为太主庆贺寿辰赏赐下去的丝薄礼品加倍,又推了明日诸多闲事,打算暂且隐瞒他人明日便装亲自去堂邑侯府。

    第二日晌午,堂邑侯府的正堂上家人齐聚,珍馐满桌,馆陶大长公主揽着三皇子刘麟与皇后陈娇坐于主位分桌列席,左右下首陈季须与李吉儿,陈蟜与隆虑长公主还有陈君爱和有些娇羞的新妇张婧均按家中位次坐定,后面便是陈琼和几个外家的陈氏族人及家眷,加上他们的数个子女在场,真是满堂绫罗济济,侯府热闹非凡。

    堂中大长公主举杯正要开宴,忽闻家人上来禀报,说天子驾临为太主贺寿,已到中门外。

    天子亲临贺寿原本就是宗室亲眷的无上尊荣,陈家众人闻听禀报先是一惊,继而个个面露喜色,就连大长公主脸上都不由带出几分高傲的笑容。

    刘彻身为大长公主的侄儿和女婿,陈家家宴原本应当请他前来,可是毕竟君臣有别,从来没有宗室臣子家中摆宴邀请天子的先例,这在礼法上毕竟不妥,况且现今陈娇和刘彻关系紧张,若是早早得知刘彻会来,陈娇便心存芥蒂不愿露面,所以大长公主这事就没有特意告知天子。

    现在刘彻不请自来也是给足了大长公主面子,大长公主如何能不高兴?只是想起自己的女儿在侧,她才有些尴尬,余光不禁看向右边的陈娇。

    陈娇面容冷艳,在众人满脸喜色起身迎接的时候依然端坐于席间,表情平淡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看样子是想把前来贺寿的天子夫君直接无视了。

    因为牵扯颇多陈娇从未将刘彻害死刘麒的想法告诉过任何家人,包括大长公主;而大长公主虽然心疼女儿,痛恨刘彻听信李妍谎言导致刘麒重病医治不及,但两年过去再多的气也消的差不多,再加上刘彻在她面前亦是反躬自省态度极好,她现在还是希望陈娇与天子能够重归于好,毕竟无论是为了陈家还是为了麟儿,都不该一直僵持下去。

    大长公主看一眼被自己揽着的聪明外孙刘麟,再看一眼表情淡漠毫无表示的陈娇,不禁轻轻出了口气,就算抛却陈家不提,父母总是僵持不和,对刘麟这个刚满九岁的孩子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麟儿,走,陪你舅舅们把你父皇请进来。”大长公主对刘麟温声说。

    刘麟自小明理懂事,知道自哥哥过世后母亲有意疏远父亲,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失望他从不在她面前主动表现出对父亲的主动爱戴和亲密,可他心里确实也很喜欢父亲,如今得到大长公主的首肯,自然心中欢喜,点点头微笑道:“麟儿这就跟舅舅们去。”

    趁着众人都去迎接御驾的空档,大长公主对陈娇附耳道:“阿娇这事突如其来,陈家亲眷都在,如何安排你只不理他便是,麟儿半大的孩子心思可密着呢,别让他看着你们当众闹得不像话。”

    陈娇无奈道:“我何曾与他有什么好说的,又何来闹?况且这里是陈家,我不会让母亲脸上无光。”

    得了陈娇这句话大长公主总算放下心来,眼见陈季须几个簇拥着刘彻进来也笑道:“难为陛下还记得我的生辰,陈家得顾圣临,蓬荜生辉。”

    刘彻大方一笑道:“姑母的千秋朕自当与皇后一同前来,只是政务繁多,今日迟来还望姑母勿要见怪。”

    他说着目光便在殿中一扫,看清堂中座次格局后目光就定格在垂眸闲坐旁若无人的陈娇身上。

    她今天穿了刺银线松柏图的红缎锦衣,内为淡紫色如意纹交领曲裾,应是取松鹤延年吉祥如意之含义,为大长公主生辰特意穿来。她黝黑光亮的黑发上带了一顶结金穗流苏宝石镂空钗冠,轻轻一动那闪金的金属流苏就轻轻晃动,衬着她饱满莹润的脸颊和殷红古雅的菱唇更加动人。只可惜她的神情冰冷若霜,目空一切,不然只要眼眸一转定时流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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