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歌声在唱着,不知唱进了谁的心里。戏中的主角似乎是她,也好像是他。

    九月里江南细雨纷纷扬扬

    蔷薇花开满青石板的小巷

    微风拂过古刹钟声敲响

    惊醒了鸟儿衔来杜鹃花床

    廊桥古亭倒影在太湖中央

    绵绵情丝缠绕淡淡桂花飘香

    温酒一杯浅尝隔世梦一场

    任多情人醉倒在花海水乡

    谁难舍一段尘缘落下诗句千行

    谁望穿隔岸灯火欲将心事轻藏

    怎料想转眼间月季浓夜初妆

    姹紫嫣红竟把世间美好都绽放

    谁闻香不禁起舞引得彩蝶双双

    谁一笔丹青跃然勾勒你的模样

    穿越时间的墙你的美愈发盛放

    这满城绝艳叫我怎能忘

    天微凉露水浸湿兰花窗

    胭脂红寻一抹浅笑唇边藏

    千年传说还在琴声中轻唱

    油纸伞已泛黄曲终人未散场

    …………

    曲终人未散,她轻轻关上窗户。思绪却飘远。

    连着十几天,白绘都没有和贺迟说过话。

    “姐夫,姐姐是怎么了?”时晴跑到贺迟身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你欺负她了吗?”

    贺迟坐在沙发上,把身后的小人儿抱了过来,“时晴,一般你和姐姐闹矛盾的时候,你都会怎么哄她?”

    时晴摇摇头,“我和姐姐才没有闹矛盾呢,就算有,也是姐姐让着我。”

    贺迟听完,略感失望。沈明翰的事情他是可以解释的,可是她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远远地看到他就走开,晚上也不给他回房,这半个月来,他都是睡在书房。

    “不过。”时晴扑闪着大眼睛,狡黠地说,“姐姐最喜欢听钢琴曲了,如果你能给她弹一首她喜欢的曲子,没准她就会原谅你了。”

    贺迟看着眼前的时晴,惆怅道,“我不知道你姐姐喜欢什么曲子,我钢琴也没贺乔弹得好……”

    时晴两手叉腰,“姐夫!你可以的!”

    她又重重点了点头,“我去给你拿琴谱。”

    阳光洒在黑白键上。

    贺迟把手放上去,修长的手指在键上飞跃,一个个音符从他手上越过。

    已经好久没有碰过钢琴了,平时拿枪都习惯了,没想到再一次弹起钢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陌生。

    “我去叫姐姐。”时晴欢快地跑去找白绘。

    贺迟仔细看着琴谱,在这有限的几分钟里尽可能把它练得熟练点。这首曲子并不难,带有微微的忧伤,很符合他此时的心境。

    他是很多女孩心中的英雄,霸气,内敛,睿智,都是外人对他的形容。他也曾以为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是此时那加快的心跳让他明白,他在紧张。

    白绘任时晴牵着来到客厅,站在贺迟身后,看着他的手指飞快地在键上跳跃,他偶尔侧脸,时而抬头,神色认真而专注。

    可是这首曲子,怎么这么熟悉?

    如泉涌叮咚的琴声,伴着这春日的暖阳,她的眼眶竟再一次湿润。

    “贺迟。”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如以往的温软。

    他回头,见她站在他的面前,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她苦笑,“这就是你对我的解释吗?你当真以为,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是可以被取代的吗?!”

    她的泪滴落下来,似是在控告他的过错。

    他一怔,看向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却转身跑了出去,留下贺迟和时晴在原地,束手无策。

    “时晴。”贺迟唤着,“这首曲子……是不是沈明翰也弹过?”

    他的直觉告诉他,白绘这样的反常一定是因为沈明翰。

    “沈大哥?”时晴笑道,“对啊,有一次姐姐生日,他就在宴会上给姐姐弹了这首曲子,姐姐好喜欢呢。”

    果不其然。

    他的脑边还响着她的那句话,沈明翰是他代替不了的。

    把桌上的琴谱掀倒在地,心底一阵烦躁,“时晴你先去玩吧。”

    时晴知道他不高兴,点了点头,怏怏地走了出去。

    “荣浩!”

    “什么事?大少爷。”荣浩走进来,见贺迟站在屋中央,一身被冷肃包围,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定是和少奶奶又闹了不愉快。

    “备车,去仙乐门。”

    这地方除了有时达官贵人相邀,否则他是极少去的。可是今天,他竟只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没来由地觉得烦闷不已,只想找一个宣泄的渠道。

    “好。”荣浩不敢反驳,只能领命去开车。

    白绘走进花园,时晴在后面紧紧跟着,又不敢走近,白绘一转身,她就惊恐得后退几步。

    “是不是姐姐刚才吓着你了?”白绘柔声问,却看到她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姐姐。”时晴叫她,“姐姐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她的姐姐,从来不会这么大声地吼人,也从来不会那么不领别人的心意,刚才的发生的一切,真的把她吓到了。

    “时晴,你还小,你不懂。”

    听到那首曲子时,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仿佛沈明翰还在她身边,仿佛身边全都环绕着他的气息。

    她和他之间并无爱情,可是数年来相识相处的默契与感情,确也是别人所替代不了的。

    如果那首曲子就是贺迟的解释,那么也太令她心寒。

    “我什么都懂!”时晴推开她,有点生气地对她说,“老师说了,不可以伤害对自己好的人,姐夫那么爱你,你就不应该伤害他。”

    白绘默然。

    “少奶奶。”背后传来张妈的声音,“司令府门口来了个男子,点名要找少奶奶你,我听他口音就是江南人,所以就来禀报你了。”

    “好,我马上就到。”白绘也没心思猜想到底是谁,只是牵着时晴的手慢慢往司令府走去。

    “就是他了。”张妈指着司令府客厅内一个男子跟白绘说。

    那男子转过身,见到她,泪已先流,“大小姐!”

    忠叔!

    白绘想要靠近,时晴却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他的腿,“忠伯伯!忠伯伯我好想你!”

    忠叔蹲下来抱住她,老泪纵横,“二小姐,忠伯伯也好想你。”

    “大小姐。”他站起身,擦干眼泪,“我早就想来承德找你了。从你们离开苏州后,我就一直担心,担心你们是不是安全。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你和承德司令府的大少爷完婚了,我的心也定了下来。只是顾府的生意出了很大的问题,我得一直照看着,直到今天才来找你。”

    “来,忠叔,坐。”

    白绘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为了顾家,忠叔付出的太多了,以前总是精神奕奕的他,如今变得憔悴沧桑。

    “张妈,你们先下去吧。”白绘发话。

    张妈等人点点头,都退了下去。

    “大小姐,你们在这里都过得好吗?贺家大少对你好不好?”忠叔着急地问。

    白绘听到贺迟,眼眉皱了一下,忠叔更急了,“大小姐,你是不是受委屈了啊?”

    “没有。”时晴在旁插嘴,“姐夫对姐姐很好,这里所有的人都对我们很好,只是姐姐爱和姐夫闹脾气罢了。”

    “是不是啊?大小姐。”忠叔看着眼前他看着长大的白绘,心里一阵担忧。

    白绘早就把忠叔当作自己的亲人,如今见他这么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的酸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忠叔——”

    “好孩子,别哭了,别哭了。”忠叔拍着白绘的肩,“受了什么委屈就跟忠叔讲,讲出来会好受些。”

    “沈明翰死了。”她哭了出来,梨花带雨,“是贺迟杀了他。还有沈伯父,也被他杀了。”

    忠叔听完,没有她预想的震惊。只是叹了一口气,“大小姐,你老实告诉忠叔,你是不是喜欢沈明翰?”

    “没有。”白绘猛地摇头,“只是他是我的朋友,又是我一直敬为兄长的人,贺迟怎么可以杀了他?”

    第一次见贺迟,觉得他气度不凡,慢慢与他相处下来,更是知道他为人强势,铁血手腕令人闻风丧胆。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杀人,李成南,沈明翰,还有无辜的沈启文,她对他,现在更多的是害怕。

    “贺家大少这么做,我也认同。”忠叔的话一出口,白绘立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大小姐,你听我说。”忠叔开口,“你和沈明翰一向交情很好,老爷也曾有意让你们在一起。至于司令府这门亲事,你若是不喜欢,他也是能千方百计找理由推掉的。自从顾家出事后,你和二小姐离开了苏州,顾家的洋行和茶庄,都由我在打理。可是我毕竟不是顾家的人,钥匙也给了小姐你,掌管顾家生意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他笑了一下,“后来,同行不断地打压我们顾家茶庄。沈明翰听说后,就说要来帮我,我一听,觉得他真是个好孩子,就答应让他来帮我的忙。可是没几天,他就千方百计地打听钥匙的下落,我说钥匙给你带走了,于是他又提出要去找你。我还以为他是喜欢你,在意你的,所以也很感谢他愿意去找你们。前不久贺司令和曹克的战事你有听说过吧,后来我才知道,是沈启文勾结了曹克,他是大学教授,以前在日本留过学,日语讲得好,就帮曹克在日本那边买了军火,发动了战争。你说贺家大少爷怎么能容下这样的无耻之徒?”

    白绘心中惊起千层浪,怎么会是这样?

    “不仅如此,沈明翰还和曹克的大女儿结了亲。你说。你说这样的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找到大小姐你,照顾你一辈子……”忠叔气得叹气,不愿意再提起他。

    “忠叔,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白绘听到这番话,感觉胸口一阵窒息。

    又是她错了么?

    ………………

    ………………

    “我怎么会骗大小姐你呢?真是这样的。”忠叔心急,“你和贺家少爷相处这么久,就没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吗?连我远在江南也听说了,他爱憎分明,不会轻易伤害无辜人的性命。”

    “姐姐,是你错了。”时晴看着白绘,“那首曲子,我以为你爱听,就拿给姐夫让他讨你欢心,谁知道你会生那么大的气。”

    “对不起。”

    “你跟姐夫说去吧。”时晴去抓忠叔的手,“忠伯伯,你从家里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玩的?”

    “有,当然有。”忠叔捏了捏她的小脸,“你喜欢吃的,喜欢玩的,忠伯伯统统都带来了。”

    “耶!”时晴乐得拍掌,“那我们去拆礼物吧。”

    白绘回过神来,“忠叔,你就在这里住下吧,顾家就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看着我,怎么把顾家重振起来。”

    忠叔点点头,“我一直很相信你,大小姐。”

    她一直以为自己心清如镜,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是如此迷沉。自嘲地笑笑自己,顾白绘,你看看自己,总是在伤了别人的同时,又让自己心痛。

    还不愿承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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