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冬官》补亡之误《周礼》缺《冬官》一篇,刘歆以《考工记》补之,汉唐以来皆无异说。至宋淳熙间,临川余廷椿始创论,以为冬官之属初未尝缺,其官皆杂出于五官之中,乃作《复古司空》一篇,朱子亟称之。永嘉王次点益引伸其说,作《周官补遗》,亦为真西山所赏。元人吴草庐、丘吉甫又因之,各有撰述,然其间亦各有不同者。今王氏《周官补遗》已不传,草庐所编则据《尚书》司空掌邦土,谓冬官不应杂在地官司徒掌邦教之内,遂取掌邦土之官列于司空之后,其他亦未尝分割。惟余氏、丘氏则益加割裂。余氏以天官、地官、春官、夏官内四十九官改入冬官,丘氏则以为天官六十三、地官七十九、春官七十、夏官六十九、秋官六十六,若以周官三百六士每官六十之数论之,天官羡三,地官羡十九,春官羡十,夏官羡九,秋官羡六,是五官内共羡四十七官。而所著《周礼补亡》一书,又于五官内稍有裁核,定为官六十、地官五十七、春官六十、夏官六十、秋官五十七,而以大司空、小司空内五十四官改入冬官,与余氏大同小异。虽各以意割截旧文,然亦可见先儒之究心也。王鏊《震泽长语》云:俞廷椿、王次点以五官中凡掌邦居民之事皆分属之司空,则五官各得其分,而冬官亦完,且合三百六十之数,周官粲然无缺,诚千古之快也。而余不敢从,何哉?曰乱经。是鏊亦未敢以为是也。按《南齐书》有人掘楚王冢,得青简书,广数分,长二尺,凡十馀简。王僧虔辨之,云是科斗书《考工记》,《周官》所阙文也。然则《考工记》原非杂于五官内,刘歆以之补《冬官》亦非。

    《仪礼》先儒谓《仪礼》文物彬彬,乃周公制作之仅存者。即如《聘礼》篇末“执圭如重”、“入门鞠躬”、“私觌愉如”等语,与《论语·乡党篇》相合。晁氏谓:定公九年孔子仕鲁,至十三年适齐,其间无朝聘事,则《乡党》所记未必皆孔子实事,当是门人习礼者本《仪礼》之旧文而记其语耳。是可见《仪礼》为孔子以前之书,也于周公所作无疑也。当时必有全书,今所传十七篇,盖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者。熊朋来谓:《既夕礼》乃《士丧礼》之下篇,《有司彻》乃《少牢馈食》之下篇,则十七篇又实止十五篇耳。敖继公不得全书,遂以为周公此书专为侯国而作,而王朝之礼不与焉。如《冠》、《昏》、《相见》、《乡饮》、《乡射》、《士丧》、《既夕》、《士虞》、《特牲馈食》九篇,皆侯国之士礼。《少牢馈食》上、下二篇,皆侯国之大夫礼。《聘》、《食》、《燕》、《大射》四篇,皆言诸侯之礼,惟《觐礼》一篇言诸侯朝天子之礼,然主于诸侯而言也。《丧服》篇言诸侯于及公子、大夫、士之服最详,其间虽有诸侯之大夫为天子之服,然亦皆主于诸侯与大夫而言也。当时以此书颁于侯国,令其各据此以行礼,以教人,是以国无异礼,家不殊俗也。其立论固未为无见,然此亦第就现在之十七篇,而意其专为侯国设耳。按孔壁中所得《古文礼经》本有五十六篇,其十七篇与《仪礼》正同,余三十九篇藏在秘府,谓之《逸礼》。哀帝初,刘歆欲以之列学官,而诸博士不肯,遂不得立。孔、郑所引《逸礼》如《中ニ礼》、《于太庙礼》、《王居明堂礼》皆其篇也,则《仪礼》十七篇外尚有三十九篇,王朝之礼亦必备载如于太庙、王居明堂之类,不得谓皆侯国之礼也。吴草庐因取大、小戴《记》及郑氏所引编为《仪礼逸经》八篇,谓《小戴》、《投壶》、《奔丧》篇首与《仪礼》诸篇之体如一,固为《仪礼》旧文,《大戴》中《公冠》、《诸侯迁庙》、《诸侯衅朝》三篇虽已不存此例,要是作记者删取正经之节要而存之。其《中ニ》以下三篇已不复传,而名犹见于注家,故亦编为篇目,而以注家所引片言只字附之,此亦见辑《礼》者之苦心矣。

    五父衢《檀弓》: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殡于五父之衢,问于鄹曼父之母,然后得合葬于防。孔子生而神圣,岂有母在时不问知父墓者?况《檀弓》又云:合葬于防之后,孔子先反,门人后至。则葬母时已有门人襄事,孔子必非年少可知,岂有数十岁之人尚不知父墓?故何晏、夏侯玄、蒋济、王肃皆疑无此事,而近世高邮孙氏又谓“不知其墓殡于五父之衢”十字当为一句,殡浅而葬深,孔子父殡于五父衢,孔子欲启柩与母合葬,而不知父墓之为浅葬深葬,故审问不敢轻启,问于鄹母,始知殡而非葬,于是启其殡,与母合葬于防。先儒误读,不知“其墓”为句,遂生妄说云云。此论可谓辨矣,然究亦曲为之说。柩在帷堂曰殡,入土则曰葬,从未有入土尚称殡者,何得以殡为浅葬耶?即曰浅葬矣,此何等大事,孔子当母在时岂有不问明,直待母卒而问他人乎?总由于记礼之家,得诸传闻,不暇审订,辄笔之于书,故有此等谬误。观《庄子》及《说苑》、《新序》、《孔子家语》、《孔丛子》等书所传孔子佚事甚多,若一一信以为真,则圣人反浅。《檀弓》所记亦犹是也,而必从而为之词,毋怪乎愈解而愈支离矣。

    伯鱼之母死伯鱼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欤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疏以为出母。此最舛也。礼:父在,为母服期。是期本服母终丧之候,而伯鱼犹哭,故夫子甚之也。出妻之子为母期,若为父后者,则于出母无服,是并无期之丧矣。伯鱼固为父后者也,不服于期之内,而反哭于期之外乎?即此可见孔氏出妻之说之妄也。

    晋文公辞国当以《檀弓》为据公子重耳辞国一事,《檀弓》谓:晋献公之丧,秦穆公使人吊重耳,讽以得国,舅犯使公子辞之。《国语》则谓:里克杀夷齐、卓子,使人告重耳,欲立之,舅犯使公子辞。秦穆公又使人讽重耳得国,舅犯亦使公子辞。盖本一事,而《国语》误作里克及秦穆两事也。以理推之,当以《檀弓》所记为是。重耳之亡,舅犯辈之从亡,皆非无意于得国者。观其后纳怀嬴而不顾,杀怀公而不恤,则其以入国为急可知。若里克既杀二君而召之,当是时,乱不自我起,且兄弟之次居长,义本当立,夫亦何所避嫌而却之以为名高?盖其辞也,在献公方卒之后,二君未被杀之前,国已有君,衅将未作,而遽欲仗外援以求入,倘一发不中,则身名俱败,此智者所不为也,《檀弓》以其事系于献公卒之后,而不言二君已被杀,自是实录。而《国语》所记在二君被杀后者,误也。《史记·晋世家》但采《国语》之文,亦无识。

    《月令》沈作谓《礼记》中《月令》尤驳杂。古者于则发爵赐服。于尝出田邑,而《月令》孟秋乃曰:毋封诸侯,毋以割地。《周礼》龟人上春衅龟,谓建寅月也,而《月令》孟冬衅龟策,盖秦之正月也。三代之官有司马,无太尉,而《月令》孟夏命太尉赞杰俊。殆吕不韦宾客所为耶?按沈氏之说,似将泥于蔡邕、王肃及张华《博物志》以《月令》为周公所作,故信为周制,而又有秦制在内,遂疑吕氏所为。不知此篇本吕氏原本,而礼家采入《礼记》中者。今《吕氏春秋》现在,可覆按也。《隋书·牛弘传》:蔡邕、王肃因周书内有《月令》第五十三篇,即是此篇,故以为周公所作,而郑康成已谓是不韦著《春秋》纪之首章,礼家抄合为记。刘勰亦谓《月令》一篇取乎吕氏之纪,束皙又以为夏时之书,刘以为不韦令诸儒寻圣王月令之事而记之,牛弘则谓不得全称周书,亦未可即为秦典,在内杂有虞、夏、商、周之法。是康成以来诸儒固不以此为周公作,何以沈氏尚据为周书而致疑耶?

    宾雀《月令》“鸿雁来宾,雀入大水为蛤”,今读者皆以宾字属雁,谓雁自北而南,如作客也许,行慎注《淮南子》,则以宾字属雀,云:宾雀,老雀也,栖宿人家堂宇之间,如宾客然。则宜以“鸿雁来”为句,而宾字连下句读。

    太牢少牢《礼记》“太牢”注:牛、羊、豕也。是羊、豕亦在太牢内矣。《国语》“乡举少牢”注:少牢、羊、豕也。则羊与豕俱称少牢矣。其不兼用二牲而专用一羊或一豕者,则曰特羊、特豕,可知太牢不专言牛,少牢不专言羊也。后世乃以牛为太牢,羊为少牢,不知始于何时。江邻几《杂志》云:掌禹锡判太常,供享太牢,只判特牛,无羊豕。问礼官,云:向例如此。是宋时固专以牛为太牢矣。唐人《牛羊日志》小说称牛僧孺为太牢,杨虞卿为少牢,则唐已以牛属太牢、羊属少牢矣。按《国语》屈到嗜芰篇:国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馈。韦昭注云:牛享,太牢也;羊馈,少牢也。则专以牛为太牢,羊为少牢,其误盖自韦昭始也。醴泉即膏露天降膏露,地出醴泉,是醴泉从地中出也。《白虎通》亦云:甘露者,美露也,降则物无不盛。醴泉者,美泉,味若醴酒,可以养老。是亦以甘露、醴泉为二物也。王充非之曰:《尔雅》甘露时降,无物以嘉,谓之醴泉。则醴泉乃即甘露也。使以为地中所出这泉,则《尔雅·释水》篇舅槛泉正出,沃泉悬出之类,释水甚多,何以不载之,而反入之四时章乎?然则甘露、醴泉本一物,而记礼者谬为分析耳。

    八十者一子不从政,后世引为终养之误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家不从政。解者谓令其子孙得以家居侍养,此后世终养之例之所始,而不知非也。家有老亲,正资禄养,岂有转禁其入仕之理?且九十者一家之中俱不从政,倘在贫家,将何以奉晨昏、具甘旨?是教之孝而转无以全其孝也。《北史》辛雄有《禄养论》,谓《礼记》所云不从政者,郑注云:复除之,盖专指庶人而言力役之征,概从停免,非公卿士大夫之谓也。仲尼论五孝,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致仕之文。今宜听禄养,不约其年。魏孝明帝纳之。辛雄此论,可谓发前人所未发。按《管子·入国篇》:凡国都皆有掌老,七十以上一子无征,八十以上二子无征,九十以上尽家无征。又汉武诏曰:九十以上,复其子若孙,令得身帅妻妾遂其供养之事。注:复者,免其徭役。又贾山《至言》:陛下振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师古曰:一子不事,蠲其赋役也;二算不事,免其二口之赋也。则汉时犹未有仕宦者亲老归养之例。但庶民之家有老亲则免其徭役口算耳。然则误以不从政为不服官而定亲老运去之例,起于何时耶?按《晋书》:庾纯以父老不解官被劾。又齐王攸议曰:“礼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纯父年八十一,兄弟六人,三人在家,不废侍养。今令年九十乃听悉归,纯父年未九十,不为犯令。”然则亲老归养之制,盖即晋时所定也。《北史》魏宣武帝诏:诸有父母八十以上者,皆听居官禄养。留亲就禄,至特烦诏书,可见亲老归养父著为成例,至宣武始变通耳。又《南史·张岱传》:岱母实年八十而籍注未满,岱便去官。则是时仕宦者父母之年亦须注籍也。

    郑康成注祭之误《周颂·雍》之序曰:,祭太祖也。康成因注曰:,大祭也;太祖,谓文王也。大于四时祭而小于也。《商颂·长发》之序曰:大也。康成因曰:大,祭天也。盖因《诗序》字加大,故又以为祭天也。于是注《小戴记·祭法》则竟以为祀昊天于圆丘,而于《春秋传》则又以为郊祀灵威仰,而以后稷配。随处异议,迄无定说,宜黎等之纷纷驳诘也。

    三年丧,王、郑二说不同三年丧,郑康成与王肃之说各不同。按《礼记·三年问》曰: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檀弓》曰:祥而缟,是月礻覃,徙月乐。王肃曰:是祥之月而礻覃,礻覃之明月可以乐矣。《丧服小记》曰:再期之丧,三年也。《春秋》闵公二年《公羊传》曰:三年之丧,实二十五月。此古来三年丧二十五月之明文也,故王肃注《仪礼·士虞礼》“期而小祥”(十三月也),“又期而大祥”(二十五月也),“中月而礻覃,即此月之也;是月吉祭”,以为再期大祥,二十五月也;中月而礻覃,即此月之中也;是月吉祭,则此月已即吉也。而郑康成则谓:中者间也,与大祥间一月,自丧至中,凡二十七月也。晋人丧服俱且肃说,以二十五月为断。至宋武帝始诏改依郑康成,二十七月而后除。按是时王淮之奏曰:“康成注《礼》三年丧,二十七月而去,古今学者多谓得《礼》之宜。晋初用王肃议,祥、礻覃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然绅多从康成”云。武帝改制,本此奏也。(按《隋书·礼志》谓:梁天嘉元年,沈洙议:至亲期断,加重〔隆〕故再期,断以二十五月。所以宋元嘉制以二十五月为限,是宋武虽改从二十七月,至元嘉中又改二十五月也。《魏书》:梁使朱异至魏,魏李业兴与论王、郑《礼》注互异之处。异谓梁制多从王义,此间用郑义。业兴曰:“卿处用王义,除礻覃应二十五月,何以王俭礻覃用二十七月”云云。则宋元嘉改从王肃之后,至王俭又建议改从郑义二十七月也。)唐时又有王元感者,著论以三年丧宜三十六月。张柬之驳之曰:三年丧二十五月,不刊之典。按《春秋》鲁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公薨,文公二年冬,公子遂如齐纳币。《左传》曰:礼也。杜预注云:僖公丧终此年十一月,纳币在十二月故称礼也。《公羊传》曰:纳币不书,此何以书?讥也。丧娶在三年之外,何以讥,三年之内不图婚。何休注云:僖公以十二月薨,至此冬未满二十五月,故讥也。何休以公薨在十二月,至此冬十一月才二十四月,非二十五月,故曰未三年而图婚也。合二注以观,虽公薨之月不同,然所争惟争一月,不争一岁,此春秋三年丧二十五月之证也。《尚书》:惟元祀十有二月,伊尹奉嗣王祗见厥祖。孔安国注云:汤以元年十一月崩,二年十一月小祥,三年十二月大祥,故《太甲》中篇云:惟元〔三〕祀十有二月,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是十二月大祥,讫十二月即服吉也,此尚书三年丧二十五月之明验也。《礼记》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哀痛未尽,思慕未忘,然而服以是断之者,岂不以送死有已,复生有节哉!又《丧服四制》云:变而从宜,故大祥鼓素琴,告人以终。又《间传》云:期而小祥,食菜果;又期而大祥,有醢酱;中月而礻覃,食酒肉。又《丧服小记》云:再期之丧,三年也;期之丧,二年也。此《礼记》三年丧二十五月之明验也。《仪礼》云: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衤覃,是月也,吉祭。此礼周公所制,则《仪礼》三年丧二十五月之明验也。惟郑康成注“中月而礻覃”,以中月为间一月,故自死至礻覃凡二十七月,然逾月入礻覃,礻覃既复常,则二十五月为免丧矣。此柬之主王肃之说,更为援引曲畅。《朱子语类》亦云:丧礼只二十五月,是月礻覃,徙月乐。二十五日祥后便礻覃,看来当如王肃之说。愚按期之丧十三月而祥,间一月为十五月而礻覃,三年之服为再期,二十五月而祥,亦宜间一月而礻覃,则自当以二十七月为是。宋英宗治平二年,礼院奏曰:丧服王肃主二十五月,郑康成主二十七月。《通典》用郑说,又加至二十七月终,则是二十八月毕丧,二十九月始吉,盖失之也。天圣中更定五服年月,敕以二十七月为断,望仍遵用。从之。此又近世定二十七月之由来也。

    郑康成注慈母之误康成注“慈母无服”,谓庶母慈己者。此说甚混。按慈母有三,其一则妾子之无母,使妾之无子者养之,命为母子,服以三年,此《丧服》齐衰章所言“慈母如母”是也。二则嫡妻之子无母,使妾养之,慈抚隆至,但嫡妻之子无以妾为母之义,而恩深事重,故服以小功,此《丧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己者,明异于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则子非无母,而择贱者视之,义同师保,不无慈爱,故亦有慈母之称,《内则》所云“择于诸母与可者,使为子师,其次为慈母,次为保母”,明言择人为此三母,非谓择取史弟之母也。师保无服,则此慈母亦无服明矣。子游所问,自是师、保之慈,非三年小功之慈也。康成乃不辨三者,混注慈己,毋怪处处窒碍矣。说见《南史·司马筠传》。

    命妇世妇《礼记·丧大记》“内子未命”,郑注云:内子,卿之妻也。又曰:大夫内子,士妻,特拜命妇。疏云:卿妻曰内子,大夫妻曰命妇也。此说甚谬。夫大夫内子与士妻对言,则内子之为大夫妻可知也。既曰“大夫内子,士妻,特拜命妇”,则命妇之尊于内子可知也。乃以尊者特拜卑者,有是理乎?宋人谓卿大夫妻未命曰内子,已命曰命妇。此说最为得实。盖卿大夫妻俱称内子,《左传》:赵衰之妻请衰迎前妻叔隗为内子,而己下之。《国语》:司马子期欲以妾为内子。注皆云:内子,卿之嫡妻。此卿妻之称内子也。《礼记》大夫内子,此大夫妻之称内子也。及其既受君命,则谓之命妇,故内子与命妇品级虽同,而特为命妇拜者,尊君命也。《丧大记》又有所谓世妇者,注、疏皆以国君之世妇次于女君者当之。然历观《记》中文义,皆系大夫之妻,如曰:君夫人卒于路寝,大夫世妇卒于适寝,士之妻皆死于寝。又曰:复者,君以卷,夫人以屈狄,大夫以元,世妇以礻衣,士以爵弁,士妻以税衣。又曰:君之丧,三日子、夫人杖,五日大夫、世妇杖。皆以大夫、世妇两两对举,则世妇亦即大夫妻明矣。而郑氏必以为不然,其于“大夫、世夫杖”及“世妇以衤衣”,固确指为君之世妇矣,于“大夫世妇卒于适寝”不可强通,则又为之说曰:变命妇言世妇,明尊卑同也。夫授大夫世妇杖指为君之世妇,犹或可通,若世妇以衤衣指为君之世妇,则大夫妻之复服又是何服?岂容竟不经见,且国君正寝曰路寝,路大也;大夫正寝曰适寝,适,主也,其实皆正寝也。国君既有路寝为正寝矣,岂又有所谓适寝乎?将适寝非正寝乎?然则所谓世妇卒于适寝者,非即大夫妻乎?郑氏不过以国君夫人之下有世妇,遂疑其非大夫妻。不知古之名称下不可僭上,而上可兼下,即如天子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夫人则公侯之妻之名也,妻则士之妻之名也,世妇正与大夫品秩相配,安见非大夫妻之名乎?若谓国君有世妇,大夫妻不当以为名,则天子有夫人,诸侯何以亦有夫人乎?天子有世妇,诸侯何以亦有世妇乎?窃意未命曰内子,已命曰命妇,此卿大夫妻之专称也。而世妇则国君世妇与卿大夫命妇之通称也。大夫命妇与国君世妇品秩正相配,故得而通称也。凡专言大夫已命之妻者,则称命妇,如命妇为夫人之命出,士妻不当敛则为命妇出是也。言大夫命妇而兼言国君世妇者,则通称世妇,如世妇以衤衣,授大夫世妇杖之类是也。如此则不惟《记》中文法甚顺,而义亦益周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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