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人家都在传你家邵探花要起复了。”
    邱夫人带人来买瓷器,忍不住和田幼薇咬耳朵:“他和番人谈生意谈得极好,朝廷很赚了一笔,还推销出了许多瓷器、绸缎什么的……陛下很满意,想让他还去做市舶司提举。”
    田幼薇也听说了这个传言,不是没有期盼,却得沉稳地压着:“传言始终是传言,没影子的事。”
    邱夫人道:“哎呀,怎会没影子呢?空穴不来风,总是陛下透露出这个意思,底下人才会猜。我和你说,赶紧走动走动,争取谋个更好的位子。”
    始终是好意,田幼薇笑着谢了,送走邱夫人,她便让人去寻邵璟。
    邵璟赶回来:“什么事?”
    田幼薇把邱夫人的话说给他听:“你怎么看?”
    邵璟一笑:“不是传言,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又黄了。”
    田幼薇睁大眼睛:“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你说。”
    邵璟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摩裟着:“陛下是有这个意思,但周相不乐意,和陛下说,听闻我和人夸口,能制作出一种与世间所有瓷器都不同,更加精美的瓷器,流芳百世,或许让我去做这个更为妥当。”
    做瓷器与做市舶司提举,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然而周慧久伴君侧,最是晓得什么能够打动帝王。
    帝王爱财,做了市舶司提举,忙起来打理私库的时间会变少,私库的收入也会变少,不如做瓷器精力多。
    帝王爱权,做了市舶司提举,与番商水师富商打交道的机会就多,势必增加壮大小羊的力量,不如做瓷器省心。
    “陛下现在还没下决定,我想着没定的事,先和你说,万一不成,反倒让你白高兴一场,因此没提。”
    邵璟很认真地问田幼薇:“阿薇,如果我真去了修内司一辈子烧瓷,你会失望吗?”
    田幼薇觉着他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失望?做瓷多好啊,不然我也不能冒着风险、那么辛苦地奔走这么久。”
    “那就行。我试试能不能和陛下说说,让你协助我一起去做这件事,即便不能做市舶司提举,能制出传世名瓷也是极好的。”
    邵璟漂亮的眼睛格外亮堂,笑容也极其灿烂,那是经历过所有后,堪破世情的豁达与坦然。
    田幼薇搂住他的腰,郑重其事:“那就拜托邵探花了,我很想做。”
    这些日子以来,她貌似过得悠哉乐哉,实际上她总觉得生活里少了点什么,总是让她魂牵梦萦,十分牵挂。
    今天听邵璟说起这件事,她霍然明白,是因为少了制瓷这件事。
    她想念修内司官窑的匠人,想念窑场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瓷泥,还有一座座的窑炉,瓷器出窑时的惊喜与期待,甚至是那充满烟火味道的空气。
    夫妻二人就这么说定了,也没四处乱窜找人,而是静下心稳稳当当地等着。
    时间一晃便进了十月,天气渐凉,依依叫了第一声“娘”。
    邵璟嫉妒不已,抱怨:“这小没良心的丫头,我成日有空就抱她逗她,陪她说话,她怎么就没学会叫爹呢?”
    田幼薇得意洋洋:“谁让她是我闺女呢?”
    邵璟送了她一记白眼:“这会儿知道她是你闺女了,日常不好的时候就总说是像我,我还以为是我一个人生的呢。”
    “你生一个我看?”田幼薇被逗笑了,邵璟索性扑上去对她上下其爪,呵她痒痒。
    田幼薇受不住,抱着他的脖子低低求饶。
    邵璟看着她,眸色渐深,低语:“邵夫人,你在勾引我。”
    “我不是,我没有。”田幼薇连声否认,眼里却波光潋滟,春色荡漾。
    “是时候让你再生个孩子了!”邵璟正要大显身手,忽听可儿在门外叫道:“三爷,宫里来人了。”
    邵璟大为扫兴,虚点田幼薇:“给我等着!”
    夕阳下,傍晚的皇宫一半辉煌,一半阴暗。
    皇帝从龙案后头缓步走出来,认真注视着面前的邵璟。
    邵璟躬身行礼,坦荡地任他看个够。
    “朕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总觉着这么好看的人,恐怕只是虚有其表,难有内采,没想到你一次次让朕刮目相看。”
    “那是因为陛下圣明,未曾以貌取人。”邵璟语气欢快,仿佛能见到皇帝是一件让他分外高兴期待的事。
    皇帝听出了这份欢喜期待,不由微微一笑:“朕本来想让你还去做市舶司提举,然而反对的人很多,毕竟之前你犯下的事不小。”
    “陛下宽厚,微臣铭感五内。”邵璟情真意切地接上去,“微臣市井之徒,若非陛下赏识提拔,绝不能有今日。”
    皇帝摆摆手:“朕最是惜才,放任你在外头逍遥自在,总觉着可惜了。思来想去,觉着你最懂制瓷,修内司那边最合适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陛下觉着合适,那就一定合适。臣不会给陛下丢脸。”邵璟笑嘻嘻的,唇边的酒涡若隐若现,一如当年那个俊美俏皮的少年。
    皇帝勾起唇角:“你不嫌弃?”
    邵璟笑道:“为何嫌弃?臣与臣妻,打小儿就是在窑场长大的,制坯、调釉、上釉、烧窑,卖瓷,什么都做过,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全靠它呢。
    何况修内司那边烧制祭器与宫中日常用器,于国于陛下都十分重要,陛下将它托付给臣,是信任。臣很欢喜。”
    皇帝由衷笑了,拍拍邵璟的肩,温声说道:“你懂得就好,先做着,且待将来。”
    多数时候,且待将来不过是一说,邵璟自不会当真,他想的是另一件事,于是欲言又止地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因为他的懂事,皇帝很想给他个恩典,便爽快地道:“何事?”
    邵璟难为情地道:“做生意是臣在行,做瓷器是臣妻在行。臣不想辜负圣恩,总想搞出点动静来,然而臣妻凶悍,必然会在一旁指手画脚。只怕世人要说臣沽名钓誉,冒领内子之功,更要弹劾臣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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