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爹,您昨晚上听到了吗?”
    饭桌上,汉子瓮声瓮气的开口道,手中捧着一个破旧的瓷碗,里面只有一些稀米粥,两碟腌的咸菜。如今日子不好过,莫说是吃饱,有的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什么?”
    老者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就是院里……”
    汉子话没说完,身旁妻子拽了拽汉子衣角,前者一看自家老爹那皱起的眉头,连忙不在继续开口。
    “好了,我吃饱了,今儿去上城里买些东西,不用跟着。”
    汉子有点莫名其妙:
    “爹您要买什么去啊?”
    “棺材……”
    不咸不淡的回答道,老者的背影已经走出了小院!
    汉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老家伙!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真的是……”
    “行了,爹也就只是说说气话而已。”
    “哼……”
    武陵城内。
    一个衣着破旧,白发苍苍的老汉走进了一家寿材店。
    “哟,老爷子,您这是……”
    店里冷清清的,一个中年人搭眼连忙走了上来,有些忐忑的问道。
    “买几口棺材!”
    老者笑眯眯的道。
    中年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他这店里也就那几样玩意,棺材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买几口……
    “老爷子家里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老汉看了一眼中年,稍稍摇了摇头:
    “先放着……冲冲喜……”
    “老爷子,这冲喜之用,只要一口就足够了!”
    中年男人好意提醒道。
    老者摇了摇头:
    “都有用,店家好生准备着便是!”
    中年人只得无奈点点头:“这,好吧,老人家也有什么要求?”
    “先准备三口,大小无甚要求,正常大小就好,今日就要做好,多少钱?”老者显然早就想好,一点都没犹豫的开口道。
    “这……别的也就罢了,今日就要的话,可能要麻烦点,要两贯钱!”
    老者从怀中掏出麻袋,两大串铜钱从中拿出:
    “我不多讨价,不过店家须得为老朽准备马车给我送走!”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中年人露出笑容:
    “没问题!差不多申时老人家来取便是!”
    陈阎笑着走出了店中。
    七夜此时没带在身边,而是留在了家中后院。
    长街喧嚷,百姓来来往往,无非都是为了过活。
    尽管这世道如今也不好过活。南边稍微好点,如今北面蛮夷无数,数国征战,其中伤亡自是不用多说。
    不过世道之中从来不缺那些从土里刨食,从夹缝之中求生的人。
    陈阎没有嫌弃这衰老到行走几步,就须得歇息一会的老者身躯,反而乐得其中。
    他同样有着自己的目的。
    陈阎将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凑到鼻间,稍稍闻了闻。
    这是昨天那小鬼留下铁锹上的一丝阴气味道。
    他抬起头,看向了前头那人声喧嚷的茶楼,感受着跟指尖阴气同出一源的味道。满是褶皱与老人斑点的面颊上,露出了一份笑容。
    木质的牌匾上烙上几个烫金的大字:‘屏西茶楼’
    正看着,身体被猛地撞了一下:
    “哎哟,老先生,对不住啊!”
    身旁一青年快步走过,直愣愣的撞了陈阎一个踉跄,青年转过身来,不好意思的讨饶道。
    陈阎笑着摇了摇头:“这么着急啊!”
    青年呵呵道:
    “能不着急吗?嘿嘿,听闻咱们郡城来了一位京城那边来的戏子,很有意思!”
    “戏子?”
    陈阎诧异道。
    “老先生您不知道?走走走,正好刚刚不小心撞了您一下,一起去坐坐,茶钱小子请了!”
    青年很显然是个客气的,拉着陈阎的胳膊不放,直接就往里带。
    “听说从京城来的这位,那可不是一般的戏子,嘿嘿,这寻常人可来不到这屏西酒楼!”
    青年有些神秘兮兮的道:
    “听说这位先生啊,擅长口艺!”
    陈阎愣了愣,好生琢磨了这两个字的含义,直到跟着这青年走入了茶楼,坐在了座位上,青年甚至将面前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他这才回过神来。
    “不是说书之流,而是一种真真正正的活计!您老啊,就瞧好吧!”
    青年似乎被陈阎这走神的模样整的有些索然,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稀溜溜的嘬了一口。如今茶道刚兴,尽管世道不算是太平,但是茶馆生意对比其他,要好上许多。
    陈阎也松下心神,学着这青年模样,端起茶杯,只不过目光却已经抬头看向了台上!
    ‘砰’
    一声清脆入耳,惊堂木拍下,原本还有些乱哄哄的台下再无多少声响。
    陈阎双目微眯,这躯壳之内的阴魂收拢,不泄露半点阴气,看向这台上屏风后面那一道身影。
    下一刻,声音从那屏风后面传来:
    “呼呼呼……”
    一声声阴风吹拂声传来,紧随其后的,是‘嘭嘭嘭’的敲门声,‘嘎吱’一声,木门开启。
    “谁呀?”
    一个似乎是在睡梦之中的男人声音传来。
    整个茶楼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满是惊异的看向那屏风后面,因为这声音都是从那边传来。
    ‘嘎吱’房门重新被关闭,男人声音似乎有些烦躁,显然刚刚开门没有人答应。
    只不过才刚刚响起鼾声,随着那一声声‘呼呼’的阴风声,敲门声再度响起。
    “你娘的!”
    男人声音有些恼怒,显然这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滋味并不好受。
    “谁啊?”一声慵懒的女子声音又传来。
    男人脚步声有些粗重,却也没有理会女子的问话,再度将房门打开。
    瞬息之间,所有声音消失不见,不论是那呼吸粗重的男子声音,女子再度想要问些什么的言语声,乃至外面呼呼的风声,消失的一干二净。
    正当茶楼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寂静戛然而止!沉默而又压抑!
    一声无比奇诡的孩童阴笑之声响起,跟随着这一道阴笑声响起的,还有那陡然加大的阴风阵阵之音,以及一声堪称是悚人的男子惊声尖叫声。
    瞬间,整个茶楼仿佛温度都降低了不少,所有人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骤起,炎炎夏日似有冷气从脖领灌入!
    霎时间,那诡异孩童的笑声,男子与女子的惊声尖叫声,散乱的脚步声,家中之物倒塌之音,以及之后,逐渐缓缓消失的男女惨叫声,最终都消失在了一道道令人无比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中!
    陈阎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四下看了一圈,所有人额头上都满是大汗淋漓,有些恐惧的看向那屏风之后。
    ‘啪’!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响声传来,惊堂木仿佛让所有人重新意识到这里还是在茶楼,回过神来。
    登时,满堂的欢呼叫好,整个茶楼的气氛一下子烘托到了最高潮。
    屏风缓缓拢起,桌放醒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一道白衣中年身影手持折扇坐在桌案之后,他扇面缓缓打开,轻轻摇动,正书‘大肚能容’四个墨黑大字。
    那人坐在那里,微笑自若。
    陈阎缓缓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无声之中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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