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跟随上了燕子,顺着船身的破洞飘入其中,虽然这举动不明智,很危险,但谁叫早已被燕子坑惯了呢。所以,这已然是我鬼命中,悲催却不可割舍的行为。好比明知厕所很臭,但不拉就等着憋死吧。

    进入船中,里面很昏暗。在静得瘆人的空间里,随着燕子没飘多远,耳边突地传来小女孩的哭泣声,空荡荡的回响。

    燕子立马脚下急动,奔去声源。但在同时,哭声忽然消失,角落里除了一堆木桶外,只残留下几滴泪水,再无其她。

    我紧张的四下环顾,却未看见任何同类。不由得浑身鬼毛倒竖,这声音绝不是幻觉,一副副怪异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燕子毫不犹豫,扯开一只木桶的塞子,凑到小小的桶口上使劲往里瞅。

    我是一阵纠结,很想告诉她,虽然哭声确实很像小女孩,但再小的女孩都不可能钻过那么小的桶口,更不可能藏身桶中。因为,那就不是小女孩了,那是鳖,瓮中之鳖的鳖。

    当然,燕子没有理睬我,坚持着自己的行为。最后,燕子又瞅了许多只桶后,终于发现了……自个什么也发现不了,便像没事人似的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往更深处走去。她步履轻盈,不发出丝毫声响,弄得四下更加静得诡异。

    我飘在她身侧,时不时四下瞟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躲在视线无法企及的地方,偷偷窥视,比如身后。

    行至梯口时,猛然一声躁动,一道黑影砸了下来。

    燕子本能后闪一步,我成比例的多退两米。定睛一瞧,我肺险些气到肝里,来者竟是分头前去船另一侧的麻少康那厮。

    麻少康安全着陆后,神秘兮兮地问燕子道:“发现异常没有?”

    燕子呆呆道:“没有。”

    麻少康继续神秘地笑道:“我发现了哟,知道是什么吗?”

    燕子淡定的问:“什么?”

    麻少康故弄玄虚道:“是……小女孩的哭声。”

    燕子更加淡定了,说:“我也听见了。”

    我在旁骄傲的作证道:我是鬼证!对啊,人证算什么,大爷我是鬼证。

    麻少康的笑顿时又不自然了,估摸是感悟到那自觉的神秘其实很傻逼,说了句:“听见了为何却说没发现异常?”

    燕子的思维压根不走寻常路,她沿着梯道往上走,说:“因为只是听见了哭声,但确实没发现异常。”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依我看,燕子最厉害之处并非她的身手,最特别的地方也不是她神秘的身世,而是那恰到好处的屏蔽危险讯号的本领,该犯呆时果断自动性犯呆,但该精明时绝对马上精明。这是多么强大的自由转换功能。

    麻少康在后跟上,也是找不出言语。而这时,恰巧又传来小女孩的哭泣,方位在正上方。

    燕子再次急动,提到更高档速。但是,依然毫无收获,哭声在她动的那刻同时消失,上方的甲板上更是不见任何身影,周围冷清,泪在脚旁。头顶吊着许多骸骨,在无风中微晃。

    站在甲板上,燕子四下瞧了瞧,自言自语道:“在捉猫猫么?”

    麻少康从后跟了上来。以我对燕子的理解,知道她口中所指确是儿时玩过的那个游戏,但麻少康却是自行产生多余的理解,明显是以为燕子在打比喻,他说道:“希望不是,若真是有意戏耍我们,那么……如果对方是人,定是可怕的高人,我们的处境会很麻烦。”

    燕子想了想,问道:“要不是人呢?”

    “那么……”麻少康终于是笑得蛋疼,说:“如果不是人,比如鬼什么的,会更麻烦。”

    我顿时跳起,表示抗议:我什么时候找过麻烦了。

    燕子不理我,淡淡“哦”了一声后,自顾自地在甲板上游荡起来,比我更像幽灵。我飘在她身后,豁然发现,海盗船竟是一头把自个给撞废的。它船头在楼内,大半个船身却在墙外。

    于是乎,燕子领头,顺着甲板,不知不觉就出了楼房,来到船尾。站在这里,仿若站在七月份的尾巴,浑身鸡皮疙瘩。

    一眼望出,船骸堆成山,尸骨铺成滩,斑斑血渍鲜明可见,如洒染宣纸的墨汁。遍视之下,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这,就好似末日屠杀所遗留下的乱葬岗。

    而在最中央,最高那座骸山的侧身上,晃动着巨大倒影。它一点点移动着,轮廓模糊,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去瞧瞧。”燕子说了声,作势便要跳下船去。

    麻少康连从巨大影像中回过神,劝阻道:“不用理它,找到卡住‘千年号’的源头要紧。”

    燕子好似充耳未闻,已然跳下,悬空传音道:“说不定那就是源头呢。”

    麻少康陪着我在风中凌乱了,这是多么凶残的判断力。

    又一次从高处跳下,倒影是前进的方向。一路挺进,燕子在前,分外拉风,我在其后分到一杯抽风。在飘过的两旁,瘫痪着各类船只,类型与年代都很迥异,还有那具具骸骨身上残存的饰品,分明来自不同的时代。这些表征,到底想要阐述些什么?

    踏入坟场核心区域,逐渐弥漫起雾气,沾染着抹抹血色。

    这时,目标处的倒影突然疾动,快速缩小。燕子连忙跟着加速,衣角都飞扬了起来,扇完我左脸扇右脸。而就在同时,突地炸起一声妇女的悲呼,紧接着便又是那小女孩的哭泣。燕子果断急刹,转身,改朝声源疾奔。完全不与旁人商量。

    在快赶到声源处时,哭泣又一次刹然而止。燕子当即展现出她的敏捷,结出连串手印,硬是在疾跑中毫不减速的转向,奔去对方可能逃走的方向。在那个路口,终于顺利见着一个身影,一个小女孩的侧影。她散乱着头发,身上脏乱,拖着泪花,在雾色的掩护下,仓惶逃入狭小的缝隙中。

    燕子几下跳跃,落到缝隙前。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探查一下,燕子已然毫不迟疑地将脑袋伸了进去。

    我当场泪奔,这丫没看过动画片么,把头随便伸进缝里通常都没有好结果。

    一秒、两秒、三秒……许多秒,燕子像被定形般,始终未有动静,头夹在缝隙里,全身冷飕飕。因此,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着实难以准确。燕子在我嗓子眼收缩得快没眼时,将头取了出来,只呆呆自语了句:“啊,果然是捉猫高手。”

    “确实不简单哟。”麻少康那货再度出现在后方,再次作出多余的理解。他踏出嗒嗒脚步声,说:“过来看看,对方貌似并不是只想戏弄下我们那么简单。”

    燕子自然是二话不说,跟了过去。拐过麻少康身后的船角,在一堆骨骸上,豁然躺着一个女人。不,应该是一具女尸,有血有肉的女尸。虽然她血肉模糊,左胸开着个腔洞,甚至连心脏都没了,我依然敢肯定她是雌性。

    燕子缓缓摘下头盔,在女尸眼前蹲下。她望着女尸皮破肉烂的脸,女尸滴血的双瞳也直勾勾盯着她。二女对视,一人一尸。

    “尸身未腐,看来记录得不详尽啊,这个怪地方貌似没有腐蚀力。”四下悄静,气氛诡异,麻少康却不合时宜地突然出声,连累我一哆嗦。

    他摘下头盔,深吸口气,脸上的笑容很享受。

    “啊,血仍未冷,未死多久。”燕子低声说着,缓缓移动视线,呈环形扫描。

    我魂体仿若都在紧缩,目光随着燕子扫到左后方。不巧,在目光触及上那方位的刹那,猛然闪过一道残影,比闪电的影子更快。紧接着,眼前也是一道残影射出,却正是燕子追了过去。速度再次提升,已到轻易将鬼都抛离的程度。

    与此同时,麻少康轻笑一声,也是追了上去。

    我错愕之余,慌忙跟上,但紧赶慢赶也追这二人不上,转眼便丢失了燕子的踪影。极少这般超速漂移,很不适应,就像生前运动太过剧烈一般,魂体有些乏力,不得不停下。寻不到燕子去向,心里很是着急,但明显胡乱去找肯定不是办法,因为没人能比燕子更乱来,更别提我这只鬼。转念想想后,便往回慢慢飘,心想定会在女尸的位置与燕子重逢。这是直觉,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这直觉很不妙,而往往与燕子相关的不妙感知,向来都很灵验。

    于是,我便用这个虚晃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回去女尸身旁,虽然那地方让我瘆得慌。但是,当我回到那地方时,女尸却不见了,地上留着一串血脚印。

    我这回是真没主意了,原想学学守株待兔,守女尸等燕子,却不曾想连株都没了。我瘫坐了下来,忽然之间很孤独,也很落寞,丢失了燕子的感觉,就仿佛再一次丢失了生命。不,应该是比丢失生命更严重,连灵魂都丢失了。

    而我,已只剩下灵魂。

    原本想着,能浑浑噩噩地默默陪在燕子身边就挺好,如此安安逸逸死着也不错。但,像这般被燕子抛离已不是第一次,在千年号、在残船域界、又在这坟场般的废都,终于觉悟,若决议要陪着她,就不单要有陪着她的决心,更要有陪着她的实力。那一刻,我突然间像开了窍,莫名其妙地又产生了斗志,像活着时一样——无论目标是什么,若想达成它,必须努力变强。

    努力并不代表成功,但成功与努力之间,我无法掌控成功,唯有选择努力。

    而就在那时,小女孩的哭声又阴森森传来,我毫不犹豫,拼尽余剩的鬼力追踪过去。不去考虑结果,不去思考意义,只需要明白有些事即便没有理由,也必须义无反顾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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