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后悔,害怕那次的拒绝伤透了他的心,他便不会再回来寻我了。日夜的思念以及对自己的责备,让我日渐消瘦,等待是漫长的,但好在,我终于等到了。”

    “数月之后,我在一处桃林间正唱着曲儿,他和刚认识的那时候一般,默默站立着听,眼神专注。当我看到他时,立即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我心中百般思念,却是不知要如何开口。他对我笑了笑,递给我厚厚的一沓纸,其上全是他新写的词曲。”

    “良久的对视过后,他告诉我,他考中了进士,随后便再次表达了心意,想要娶我为妻。这次我没有丝毫犹疑,点头同意了。”

    “他是真的很开心,当下便牵着我的手要带我回家。一路上看着他掩藏不住的笑意,我将心中的担忧全都压下,唯恐扫了他的兴致。”

    “远徽的爹爹已经在其考试期间过世了,家中只剩下那单薄瘦弱的娘亲。我是第一次见到他娘,是以态度放的极低,其间手脚麻利,只希望能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她面上神色不多,只是打量了我两眼之后便不再多看,后来在饭食间,她问起了我的家境。我如实道来,自小家中穷苦,兄弟姐妹众多。后来我被师父看中,以极低的价格将我从爹娘身边买走,学起了戏曲。”

    “那顿饭吃的并不欢愉,自从远徽的娘亲知晓我身为伶人之后便直接将桌上的菜汤泼至了我的脸上,声嘶力竭地让我滚。”

    “这个场面是远徽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他立即帮呆若木鸡的我擦拭发梢以及衣衫上的食物,同时转头质问娘亲为何意。”

    “先前在我眼中瘦弱的妇人此时却是狠狠地拍着桌子朝我吼叫,大声骂我是娼妇,若是远徽要娶我入门,那她就去自杀。”

    “身上的汤水已经凉了,但仍旧凉不过我的心。伶人在世人眼中到底有多卑贱?可能就是如此吧,是用身体去迎合众人的娼妇,是没有一丝一毫尊严的。”

    “若是他人这般看待我,我不会去在意,更不会去解释。但这般辱骂的,却是我在意之人的娘亲,所以我只能挤出笑脸告诉她,我如今还是完璧之身,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不堪。”

    “但我的解释得到的,却是更为难听的谩骂以及哭闹。远徽从未见过他的母亲这般,只能带着我匆匆离开。”

    “一路上我都没有言语,远徽有些不安,一直出声安慰,向我保证会回去之后会与娘亲沟通,消除误解。我当时心中虽是极为难过,却也是异常冷静的。我可以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但我终归是活在世俗之中的,他的娘亲并没有错,她只是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被他人用异样的目光视之。错的人,只有我,只有我这被世人耻笑的身份罢了。”

    “而他,如今中了进士,正是有着光明前途的时候,往后放在他身上的眼睛将要更多,我不能害了他。所以,我对他说了最为冰冷的话,试图断绝联系。”

    “他堂堂七尺男儿,当下便猛地朝我跪下了,几乎是痛哭失声地向我保证一定会说服他的娘亲,他让我安心等待迎亲之日便可。”

    “看着他这幅样子,我是真的很难受,但是只要我说出拒绝的话,他便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让我走。后来拗不过他,我便假意答应,愿意等他几日。在他掉头回去之后,我便回到了府中,找到九王爷跪下恳请辞行。”

    “九王爷确实是位极好的人,对待伶人不仅从未有过轻视,反而总是百般照顾。他见我去意已决,便叹息一声应允了,且还厚赏践行。”

    “对此,我只能感怀于心,在最后为其用心唱了一次曲便离开了王府,也彻底离开了元州。凭借着这两年王爷的赏赐与馈赠,我手头上还是有些积蓄的,所以开始游历起了山川河流。沿途,我还是会时常唱唱曲,也唯有唱曲,能让我有片刻的安心与宁静。”

    “就这般过了将近一年之后,我才偷偷回了趟元州,暗里去打探远徽的消息。在我想来,远徽他容貌俊朗,满腹才华,如今又中了进士,做官那是必然的,如此条件,又到了年龄,恐怕已然婚娶了吧。”

    “可惜我听到的,却是噩耗。远徽高中,其母欢庆,没过多久之后便进了京,由当今圣上亲自面试,原本是颇为满意的,准备授以厚俸。只不过在其后的宴席之上,因圣上对表演的伶人肆意调笑,远徽突然义正言辞的谏言,是以惹得圣上稍稍不喜。后来安排的官职也就极为偏远,为石方县县令。”

    “而远徽在携着亲母去往石方县上任之后没过多久,他便突地投河自尽了。那人在说完之后还不忘感叹道,好好的人,听说就是因为不肯婚娶,想等一位故人而被其母逼得太紧去自杀的,你说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怎就因为女子而寻死觅活?着实窝囊。”

    “我当时听完后悲恸不已,我从未想过远徽会这般做,若是知道,我当初定是不会决绝离开元州逃避的。”

    “我立即开始赶路,来到了这地处偏僻的石方县,寻到了这处远徽自尽的石桥,也找到了其母。”

    “那个当初身体瘦弱却声嘶力竭辱骂我的妇人,如今是更为的消瘦了,整个人就如同纸片人一般。她淡漠地看着我,没有打骂,而是突地掩面哭泣起来。”

    “我从未介怀过远徽的娘亲,而现如今看到她这番模样,我更是自责到难以自持。我不断地张嘴又无声地闭上,不知要如何出言安慰。”

    “因为我知道,不管说什么,事情已成定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挽回我给他们母子两带来的伤害。”

    “我开始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可惜,她似乎在远徽死后便已经没有了生的意志,身体早就已经垮了,不足两月,她也撒手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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