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莹从白河回来,浑身污浊,好似条泥虫一般,一进闺房,跌跌撞撞便扑在书案上哭起来。

    她原先想着不能做贼心虚,真的缩在家里不出门,只会让谣言愈加疯狂,便趁着七夕节,去白河放河灯。她想着自己再如何,那也是刘府的姑娘,谁知道,那些人竟然疯了!也不知哪个起了头,先朝她扔东西,众人一拥而上。

    真正是……

    她突然明白那日陈玉静是如何被羞辱的了,大抵与她差不多,是她太高估自己,还以为落得今日这地步,至少会比陈玉静强,然而并不是。

    丫环们给她端来水,予她擦脸。

    刘莹轻声问:“母亲不在家吗?”

    丫环们支吾,面色犹豫。

    原来刘夫人在家,可自己被弄成这样,她竟然没有立刻来瞧自己一眼?她总是养大自己的人,刘莹的心真是凉透了,看来母亲仍是在怀疑自己,这些时日,总也不像以前那样了,哪怕仍对她微笑,那笑容里也藏着什么。

    可只要她们没有证据就不能拿她怎么办,刘莹心想,趁着现在,她或许该把自己嫁出去才好,省得母亲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到得最后,她的婚姻大事不成,那她为之奋斗的这些年还有什么意思呢?

    女人,最终还是为嫁个好人家的。

    只是曾经,但凡她看上的公子哥儿,无一不是看上罗珍,或者陈玉静,而今那二人不在,男人不像女人,人云亦云,未必就会完全相信谣言。

    男人总是怜香惜玉的。

    她拿帕子擦去脸上污迹,瞧着镜子中秀丽的容颜,决定放手一搏。

    ☆、第章

    游舫在水面上轻轻飘动,阳光洒落下来,波光潾潾,那天是很合适游玩的一天,将将入春,白河两岸的垂柳都发出了新芽,新鲜嫩绿。

    她站在甲板上,心情极是舒畅,想着不到一阵子便能嫁给卫琅,到时二人朝夕相对,不信他不会为自己着迷。谁料船身激烈一荡,只听见巨大的声响,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船尾涌过来好些人,有船夫,有下人们,纷纷在说撞船了,果然也是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这时候,她背脊突然被撞了下,力气大的出奇,她没有反应过来便从甲板上落了下去。

    水从耳中灌入,她仰面躺在水波中,竟把甲板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左边是惊慌失措的陈玉静,右边则是刘莹,她双手袖着,得意洋洋,好似在欣赏自己一手策划的戏。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身子直往下沉。

    眼前一片漆黑。

    骆宝樱突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

    已经许久不做这样的噩梦了,紫芙从外头听见,连忙进来,轻声道:“姑娘是做梦了吧,奴婢听见直喊呢。”

    “可听见说什么了?”她问。

    “不曾,好像在说水……”紫芙道,“姑娘渴了吗?”

    “没有。”骆宝樱靠在枕头上,半垂下眼帘,“不过被你说了,便喝一些吧。”

    紫芙连忙去厨房取水。

    夜幕深深,一片寂静,在这初秋的夜晚,连虫鸣都没有,她伸出雪白的胳膊,将被子拉了一拉,裹住稍许的寒冷。

    到这时候,也是该结束了吧?

    不然那些犯人,怎么会是秋后处斩呢?

    从刘府出来,刘莹戴着帷帽直奔向户部衙门,虽然刘夫人说这等时候,她不该再出去,可她决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叫那些人后悔。

    杨旭正在正堂与两位大人商议田税一事,外头有人递信过来,他略略看了一眼,并没有动作,等到事情做完方才站起来,询问道:“还在外面吗?”

    “是。”随从回答。

    杨旭便走了出去。

    大门那里,果然有位姑娘在等着,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腰肢盈盈一握,看起来比原先瘦了一大圈,要不是知道是谁,凭着这身影他恐怕认不出。可见谣言的可怕,这还没有定罪呢,就把人折磨的没个人形了。

    “表妹。”他走到跟前,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当着他的脸,刘莹摘下帷帽。

    人虽然瘦了,可容貌没有变,仍是极为漂亮,他这表妹的脸不似罗珍雍容,国色天香,而是秀美大方,耐看,初时不觉得,时间久了,一次两次,便叫人容易记得,只当他刚要开口,就见刘莹的眼眶里落下泪珠来。

    一滴滴好似珍珠,从脸颊滑落。

    “表哥,我委实走投无路,请你帮我,我要伸冤!”刘莹欲走上前,可身子却一个踉跄,忽地扑倒在杨旭的怀抱中。

    世人全都不相她都无妨,但只要杨旭相信,就足够了。

    因他是太子,他说一句话,在皇上,乃至皇后,刘夫人的心中都是极有分量的,她得先拉拢他,先得到杨旭的肯定,那么,她要嫁出去更是容易。

    虚弱的身子像是没有一点力气,杨旭略微皱了下眉,扶住她道:“表妹,你说要伸冤,那你准备如何……”

    说话间,远处一个少年大踏步过来,挑眉道:“表姐,这么巧?你要伸冤吗?”

    盯着对面的仇人,罗天驰的眼睛在冒火,要不是为光明正大处处决掉刘莹,他一早潜入她闺房将她脑袋取下来!

    如今还得忍一忍。

    看见罗天驰,刘莹吓一跳,到底有些心虚,她略低下头,轻声道:“难道表弟也同那些人一样,觉得是我推表姐入水吗?”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外面的人都在怀疑我,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便听信谣言,故而我今日来,便是要状告那些污蔑我的人。只我对告状不甚了解,表哥,还请你予我写状纸……”

    她不曾说完,罗天驰冷笑一声:“状纸吗?我已经写了。”

    那两人都惊讶的看向他。

    罗天驰一字一顿道:“我罗天驰状告刘莹谋害亲姐罗珍!”

    不亚于晴天霹雳,刘莹脸色突地惨白,而杨旭也不由自主放开手,盯着罗天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当然。”罗天驰看着刘莹,“顺天府已经接了状纸,两日后,咱们公堂见。”

    刘莹呆若木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桩震惊京都的公堂对簿案瞬时传扬开来,骆家当然也知晓了,毕竟此时在京都前前后后沸腾了数月,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不是刘莹下得毒手。

    老太太免不了也八卦,与袁氏道:“既然罗家公子都指认刘姑娘,那定然是她了,真正是狠毒,罗姑娘可是她表姐啊,一起长大的呢。”

    袁氏抚着肚子叹一声:“大抵是嫉妒罗姑娘,听说皇后娘娘,刘夫人都极疼她的。”

    老太太啧啧两声:“不是嫡女,果真是……”说着忽地住口,这屋里袁氏,还有那两个孙女儿都是庶女,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她笑眯眯拍着袁氏的手,“人跟人到底不一样,这刘姑娘啊,心肝准是黑的,可怜琅儿,原本有个好妻子,如今也被她害了。”

    袁氏笑笑并不计较老太太口不择言。

    事实上,身为庶女,表面上再装得没有芥蒂,心里没有一个不嫉妒嫡女的,要不是天意弄人,谁愿意做庶女呢?

    只是那人比自己命好罢了。

    骆宝樟撇撇嘴儿:“那么热闹的,可惜不能去看。”

    骆宝樱捧着手炉,暖烘烘的,暗自心想,最想去看的人在这儿呢,不过便算不去,她也能知道刘莹的结局。

    因这结局,是她给她安排好的。

    就像当初刘莹一样,也给她定好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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