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心里再烦恼,但年总还是要过的。

    除夕一大早,周天还在半梦半醒中,就被外面密密麻麻的鞭炮声给惊醒了,九豆吓得直往床底下钻,周天唤了半天,死活也不肯出来。

    周天穿好衣服出来,父亲和母亲早就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见到周天,母亲端了一碗红枣莲子羹过来,要他趁热喝。周天一见,脸顿时苦了起来,他最怕的就是吃这种甜乎乎粘乎乎的东西。

    “妈,能不能少吃点?”

    “孩子,这碗妈可加了不少糖,要多吃点。”看着母亲一脸期待的目光,周天只好坐下来,咬着牙将一碗红枣莲子羹喝完,母亲眉开眼笑,又拿过碗到厨房里继续盛羹,吓得周天一溜烟爬起来,说了声我出去有点事,忙不迭地跑出了家门。

    “你吃完这碗再出去……”周天跑远了,身后还传来母亲的声音。

    周天记忆中小时候是最喜欢过年的,有好吃的不说,还可以穿新衣拿红包。每年大年初一,周天就会早早穿上新衣,带着一帮小屁孩挨家挨户到亲戚家拜年。拜年其实是假,拿红包才是真目的。那时候大人给的红包一般是一块钱,给个两块、五块对周天来讲就算是天文数字。不过,红包大多数是要缴公的,因为父母讲他们也要给人家小孩红包。周天记得有一次三姨父给了十张一毛的,用红纸包着,当时周天也没点,回家后一数少了一张,顿时哇哇直哭,说三姨父骗人,只给了九毛钱,嚷着要回去追讨,最后还是母亲又给了他一块钱,这才抚慰了周天那颗幼小受伤的心灵。

    走在路上,看到路边捂着耳朵放鞭炮玩耍的小孩子,周天又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那时候的周天是个孩子王,顽皮得不要不要的,用鞭炮炸小狗、炸鸟窝什么的都干过,更别提像现在小孩子把鞭炮扔进下水道听响取乐这么小儿课的事。有一年大年初一,周天和几个小伙伴拿着鞭炮在路上放着玩,看到路边有一坨面盆大的牛屎,周天来了兴趣,提议来个“炸屎”活动,几个小伙伴积极响应。周天兴冲冲把四五个小鞭炮插在牛屎上,找了个鸡蛋壳敲了个小洞盖在上面,将几根引线拧在一起从小洞里伸出来,小心点燃后,几个小家伙屁颠颠地找地方躲藏,等着看开心一“炸”。可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周天授意旁边一小跟班的去查看,小跟班跑过去,刚拿起蛋壳,鞭炮突然炸响了,小跟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溅了一脸黄油油的排泄物,眼睛、鼻子、嘴上到处都是,特别是早上刚穿的新衣也沾了不少。小跟班嘴一咧,哭的声音那叫一个高昂。周天一见惹了祸,第一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农村人比较迷信,认为新年遇到这种事比较晦气,小跟班的家人于是找到周天家理论,周天被父亲按在凳子上一顿胖揍,事后还赔了人家一件新衣服才算了事。

    随着渐渐长大,周天对过年的期盼逐渐淡漠。全国人民年前忙里忙外,就为了过年那几天互相串串门,拜拜年,喝喝酒,打打牌,按周天的说法,叫累得半死,闲得蛋痛。不过,周天对这个中国一年一度的传统佳节并不反感,最起码可以让家人短暂的团聚,感受难得的亲情。

    不知不觉中,周天走到了公园门口。公园不大,座落在县城中心地段,里面有长廊、假山和一个面积有足球场大小的人工湖,以前周天上学时,经常到这里逃课,和看公园的老大爷混得实在是不能再熟。

    正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看见周天,咧开没牙的嘴和他打招呼:“来了?”

    “来了。”周天笑着回答,递给老大爷一根香烟,老人接过来,凑到鼻下闻了闻,又夹在耳朵上,朝周天挥挥手,“进去吧。”继续闭目养神。

    周天施施然走进公园,由于是除夕,里面的游人并不多,一对情侣模样的年青人坐在椅子上说着悄悄话,不远处的人工湖上,几个小学生正在冰面上玩耍,公园里一派安静祥和的氛围。周天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点上烟,翘起二郞腿,两手抱着头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脑海里浮现出小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注:王朔作品)里的情节,张明在公园里遇到正在嗑瓜子的女孩吴迪,吴迪看着落霞问他:“那块云象马克思,那块象海盗,象吗?你说象吗?”就在周天正仔细辨认天上的云彩哪块象马克思哪块象海盗时,突然一阵夹杂着孩子哭叫的吵闹声从湖边传了过来,“救命,有人落水了……”

    周天一下子坐直了,起身就往湖边跑去,原本结了一层冰的湖面此刻已破了一大窟窿,两个孩子的头浮在水面上,正在一上一下挣扎,岸边几个同龄的学生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周天一边跑一边寻找救助工具,看到路边有一根长长的枯竹枝,弯腰捡了起来,一口气跑到湖边,两个学生落水地点离岸边有两三米的距离,竹枝伸过去根本够不着。周天见情况危急,一脚踩上冰面,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冰面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他连忙脱下外衣,直接趴在冰面上快速向前爬行。那对情侣模样的年青人听到呼救声,也飞速跑了过来。

    就在快接近两个落水学生的时候,冰面承受不了周天的重量,突然塌了,周天一下子掉进水里。

    刺骨的寒意让周天打了个冷颤,肾上激素快速上升,幸好湖水并不深,仅齐到他的胸部。周天三步并作两步游到落水学生身边,一手抱住一个,将他们拖到尚未垮塌的冰面附近,先将其中一个推上去,剩下的一个周天再也推不动,只能两手托着站在水里直喘粗气。

    周天找的竹枝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在随后赶来的众人帮助下,两个学生终于被成功营救上岸。周天爬上岸时,浑身湿透,精疲力尽,脸色苍白的怕人。医院的救护车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落水学生送往医院抢救。一记者模样的中年人拿着相机要采访周天,被他拒绝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记者不死心,追问道。

    “请叫我雷锋。”周天虽然冻得牙齿上下打颤,依然和记者开着玩笑。

    从公园出来,周天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樊斌,叫他赶紧带几件保暖的衣服过来,又跑进澡堂里泡了一个多钟头,才渐渐缓过劲来。当樊斌气喘吁吁地找到他时,他正美滋滋地躺在澡堂的休息间里喝茶抽烟。樊斌问他怎么回事,周天笑着说,我早上溜冰时掉河里了,气得樊斌白眼直翻。

    除夕晚上,周天陪着父母守着电视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父亲在一旁没好气地说:“这小子今天又不知道上哪去疯了?”母亲给周天拿来毯子盖上,对父亲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就不要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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