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良在乎自己的声明,可萧子敬不在乎:“二哥,你若是去救法身的,为何守在陆良迟迟不往前走?”

    “五弟,惊马槽里古古怪怪,本王不是没有派人进去,只是派出去的人都未归来,想必都是被那怪物吃了。你怎可如此看你二哥?”

    “你是派人去救援的,还是去探明情况想要乘机杀害法身的?你若是去相救的,为什么在见到南郡王妃时又要绑了王妃?”

    “五弟你莫要血口喷人!莫非你也是被那妖女迷惑了不成?本王当初见只有南郡王妃一人走出惊马槽却不见法身,本王只是心中奇怪,要南郡王妃带本王去找法身而已!”

    “二哥,你我打了许久的肚皮官司。我自问赢不了你,如今我只是要实话实说,二哥若要狡辩大可等我说完了之后慢慢狡辩。”

    “你!”萧子良气结。他们自惊马槽回来,对惊马槽一事只捡着简单的跟皇上说了一些,毕竟是手足相残的事情,还是不要吵到圣上那去才好。何况萧练也不想多提阴兵一事,这件事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揭过了。可现在被萧子敬在这种场合直接讲了出来,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管他萧子良如何生气,萧子敬却是面无表情。或者说,萧子敬的表情有些如释重负。萧子敬继续说道:“父皇,我那时见二哥要对南郡王妃不利,便前去相救,就在此时,我们听到了怪物的吼声从惊马槽传出。那吼声的确可怖,我们所在的山谷离惊马槽不远,就赶紧往陆良撤退。没想到还未到陆良就遇到了七弟带兵将我们堵在山谷。七弟还在山谷中对我们下了手,二哥的府兵大半都死于七弟之手。”

    皇上越听脸色越难看:“云端,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为何之前朕没听你说过。”

    萧子敬一掀衣摆跪了下去,朗声道:“因为儿臣有私心。”

    “什么私心?”

    “因儿臣与二哥相争,放不下那些功名利禄。儿臣也顾念手足之情,不忍父皇伤心。”

    “那你现在如何又不怕朕伤心了?”

    “因为儿臣错了。儿臣不能一错再错。儿臣不愿做个不忠不义之人,不愿做大齐的罪人。有宵小之辈想在列祖列宗面前害我萧氏宗亲,如今儿臣不敢再瞒。当时是七弟下了杀手,死的人太多,血腥味将那怪物引了出来。那怪物实在太过凶残,我军将士根本无法与之匹敌,唯一只有南郡王妃不受怪物侵扰。是南郡王妃用自身鲜血逼退怪物,又命人破了山谷两边悬崖,自己冒着被活埋的危险,才将我军将士救了出来。”

    王敬则见萧子敬说出了全部真相,赶紧装出震怒至极的模样:“居然有这等事!原来竟陵王受伤另有隐情。王爷你怎能为了手足之情隐瞒这么重要的事?”

    萧子良跪伏在皇上脚下,涕泪零下:“父皇,你知道的,我与七弟从小就感情深厚,当日事发之后,我虽然伤心,但是还是不忍心见七弟获罪啊。何况七弟私逃江州,身负抗旨之罪,若是要罚,也能罚了。此事儿臣隐瞒了父皇,儿臣知错了,但是五弟说的那些什么要杀害法身的事情,儿臣绝对没有做啊。儿臣才刚遇到南郡王妃还没问清楚法身的消息,就听到了怪物的哭声。儿臣的确是被那怪物的声音吓到了,后面的事,儿臣就只记得在逃命,别的都不记得了。”

    王敬则附和道:“皇上,臣虽未亲历惊马槽一役,但臣常年征战,参与的战役也不少,知道在战场上,战势瞬息万变,有些时候不可听信人的一面之词。倒不是说谎,而是每个人看到的,听到的皆有出入。不过从安陆王的言语中,臣倒听出一点,安陆王说那怪物伤了不少我军将士,唯独不伤南郡王妃,那么妖女一说,并非是虚言。”

    “王司空,莫要曲解本王的意思。”萧子敬厉声呵道:“本王虽不知为何那怪物不伤害王妃,但那怪物绝不是王司空口中说的妖物,所以南郡王妃绝对不是妖女,御龙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安陆王,你为何如此笃定?安西军尚不能敌的怪物不是妖又是什么?竟陵王麾下的将士也都看见了,那怪物为龙形,安陆王既然要说实话,何必撒谎?”

    萧子敬抬头看着皇上道:“皇上,儿臣并未撒谎。”萧子敬从怀里拿出一片如黑色贝壳样的东西:“儿臣在回京之前绕道去了一趟陆良,在我们曾经遇到怪物的地方找到了此物。汉朝曾有书记载,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临渊。请皇上细看,此物绝非龙鳞,这是四足蛇的鳞片。”

    “何胤,你上来看看。”

    何胤恭敬道:“启禀皇上,此事臣需要避嫌。臣也曾去过陆良,当时臣到陆良到得晚了,并没有看到。臣既身在此事之中,说的话臣怕有人不信。朱公公熟读典籍,学富五车,论学问,臣也时常请教朱公公解惑,皇上可让朱公公辩个明白。”

    朱寿受宠若惊,连忙谦虚道:“祭酒大人折煞老奴了。“

    皇上将那枚鳞片拿起,在阳光下看了看,纯黑的鳞片在阳光下一点光都不偷,坚硬非常。“朱寿,你过来看看。”

    “是。”朱寿恭敬地将鳞片接了过来,仔细看探了一番,微微笑道:“皇上,荀子曾说过螭龙为蝘蜓,鸱枭为凤凰。如此说来,龙与四足蛇原本就是同宗。不过老奴以为,龙之所以为龙,而非四足蛇,定有其易于常物之处。龙是与神明接近的东西,如果说这是龙鳞的话,老臣觉得实在是过于普通了,似乎就只是大了些而已。”

    皇上看着王敬则,沉声道:“王司空,你怎么说。”

    王敬则还能怎么说?朱寿这话说得像是大家都不得罪的样子,但话却说得巧妙。说龙与四足蛇原为同宗,又说了此鳞片十分普通,他此时又怎么还能坚持说这陆良的怪物就是龙?那不等于说龙不过是俗物。这话给他多少颗脑袋他也不敢说啊。

    王敬则作为一只老狐狸,倒也一点都不慌:“老臣并未亲眼见过,也是听信了传闻。只是事关重大,老臣必然要问个清楚。”

    皇上懒得再跟王敬则多言语,转头看着萧子良问道:“在陆良,是老七的人动的手?”

    萧子良脸上泪痕未干,此时不甩锅更待何时?赶紧扯着皇上的衣襟说道:“父皇,七弟一时鬼迷心窍,你就饶了他吧。”在萧子懋残害手足面前,自己想要bn何婧英那点事,根本就无足轻重。

    皇上将自己的衣襟收回,冷冷地看着萧子敬:“你跑去陆良做什么?”

    萧子敬坦然道:“为了拿到二哥伤害法身的证据,好参上一本。”

    “好,真是朕的好儿子,一个个都是好儿子。”皇上一脸阴郁的回头看着在一旁如老僧入定般的萧子懋,心中越来越气,若不是此子胡闹,他能在百官面前丢了萧氏的脸面吗?皇上几步走上前去,一脚将萧子懋踹下台阶去。

    众大臣原本心怀鬼胎,萧子良失势不少大臣跟着受了牵连。萧练在殿前那一跪将原本支持先太子的那些老臣们,人心收尽了。萧子懋此番和王敬则合作,打的正是这个釜底抽薪的算盘。若是皇上要杀何婧英,萧练必会阻止,西邸一党自会想尽办法借此机会将萧练一举拉下马来。

    对萧子懋来说,他一个阶下囚在王敬则提出此计划的时候根本没得选。要么窝窝囊囊做一辈子阶下囚,做一辈子发配江州的王爷,要么此番与萧子良合作,为自己重新回到朝中打下基础。可没想到自己与王敬则的这番釜底抽薪的做法,柴火还没抽走,先就把锅打翻了,烫水淋了一身,还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着。

    皇上将萧子懋踹下祭坛,还不解气,一想起这个熊孩子不仅让萧家颜面尽失,还装自己老子,更是气得发抖,又狠狠地一脚跺在萧子懋的脸上。萧子懋顿时脸上肿起老高,嘴角也落下血来。

    皇上一怒之下从侍卫身上拔下刀来,高高举起,想立时就结果了这个熊孩子。

    这祭坛上下,哪里还有人愿意救萧子懋。只有站在女眷一侧的裴婉昔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挡在萧子懋的身前,将萧子懋护住:“皇上,求皇上饶命。王爷是有错,但他是您的儿子啊,他做这些也是为了您啊。”

    “为了朕?”皇上气极反笑:“那还是朕的错了?”

    裴婉昔跪伏在地上:“皇上,他是您的儿子,他仰慕您,他想要有一番作为,皇上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犯错的啊。”

    萧子懋将自己嘴角的血擦去:“不用再说了,错了就错了,大不了我就去找我母后好了!”

    一提到武穆皇后,皇上那眼中的杀意总算是淡了一些。

    裴婉昔赶紧说道:“王爷,你可不能这样说,母后也定是希望你能好好陪着皇上的。”

    果然裴婉昔这么一说,皇上的心就软了下来。先太子已经过世了,如今只剩下萧子懋这一个嫡子。皇上杀意去了,怒意却未消,指着萧子懋骂道:“你给朕滚!朕不想再看见你!今后朕不许你踏出江州一步,永世不得回京!”

    朱寿颤颤巍巍地扶住皇上,赶紧对裴婉昔和萧子懋使了个眼色。裴婉昔赶紧将萧子懋扶起退了出去。

    何婧英心中冷笑,费了那么大劲,还是幽禁江州。

    萧子懋走后,皇上回头看着萧子良,余怒未消:“还有你!做的那些好事!对你的亲侄子也能下得去手!”

    萧子良慌张道:“皇上,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是去救法身的啊。”

    萧练冷冷地对萧子良说道:“二叔,这么说,难道我还欠二叔一个人情了?”

    萧子良赶紧对萧练说道:“法身,你可不要听信了小人胡说。”

    “二王叔说笑了,眼睛长在我自己身上,我自己看见的那还能有假?”

    “够了。”皇上冷冷地盯着萧子良:“还嫌不够丢人?站起来!”

    萧子懋已被侍卫带走,但这祭祀不过才进行了一半而已。皇上一敛怒容,仿佛方才的闹剧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是站在众臣最末端的大臣都能感觉到此时的皇上,比之任何时候都更为可怕,即便站在皇上都看不见的地方,呼吸也不敢重了。

    皇上吩咐道:“云长,你来代云昌的位置。”

    言执礼几欲昏厥,伸手一直在自己腿上用力掐着,将一条腿掐得青紫,方才让自己保持了清醒。接下来的仪程,辞神、饮福散胙,言执礼虽然将自己该讲的台词背得熟,但再也没了那种声如洪钟的气势,气息奄奄。不过这时候再也没人去计较他失职。一场由言执礼熬了数日布置出来的祭祖仪典,就此草草结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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