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不到齐国的便宜,对吴王夫差而言,相当不满:狡猾的齐人,竟似提前商量好了似的,都不见人影!

    立在船头,吴王夫差眯了眯眼,对那群逐个乘船而来,禀告掠夺情况不佳的吴兵们,哼了一哼,质问道:“留舒城没有可拿的……清城呢?邿城呢?周首城呢?石门城呢?——难不成都空了?”

    抿了抿嘴,吴王夫差提高了嗓音,直白地发怒。

    吴兵们心下一凛,打定主意:待他们再经过那些齐国的城池,必要好好地劫个痛快——关于上次来齐还活着的老兵们,则暗地抱怨自家大王行事太过高调,以致诸国都得知了吴国想要攻打齐国!

    作为被攻的一方,齐国怎能没有准备,任由吴国攻占?

    然而,这些想法,老兵们却不敢向吴王夫差说明。

    一旦说了,岂不是指责吴王夫差的过失?——还要不要命了?!

    因而,也唯有那群吴国新兵们,才有兴致地计划去洗劫运河一带的齐国城池,而吴国老兵们,则警惕齐国会不会设下甚么埋伏——事实上,却是吴国老兵们想多了:齐国既没设伏,也没留给吴国太多物资,这使吴国从本国划到齐国,消耗的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军粮……这可不行!

    虽说吴国坐船至齐国,只才半天而已,吴军却有十万人数,一顿饭下来,耗量也不少……吴王夫差打算以战养战的想法被齐国打断了!

    通往临淄的路上,齐国留下一路的空城,让吴兵们扑个空儿。

    偏偏吴王夫差有怒没处发,只能憋着,别提多郁闷了。

    众吴将们好心地劝解,亦是无用!

    此次,前来参战的吴将主要有三位:胥门巢、王子姑曹和展如——此三人皆都壮年之龄,文武双全,极得吴王夫差重用……其中,胥门巢是大夫,而王子姑曹则是吴国第一悍将,至于展如,他乃伍子胥非常器重的学生,几乎与吴王夫差一同长大。

    登上岸后,吴王夫差又召见了鲁国将士,要求鲁兵护着他们吴兵北方,前往齐国临淄——

    但这不可能!

    且不说临淄是齐国的都城,有重重齐兵把守,光是他们吴兵处在留舒,便是齐国边境,若想大军直接抵达目的地,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本将乃是叔孙州仇,鲁国司马,见过吴王。”来人满脸大黑短胡,孔有武力,面不改色地拒绝吴王夫差的要求,“大王有令,愿为吴王献上绵薄之力!贵国可往东北方向,与吾军攻博城,贵军可驻赢城,以便轻松图之。”

    吴王夫差听罢,脸色微略铁青:此乃公然地违背吴王夫差的意愿,如何不令吴王夫差生气?

    吴王夫差大怒,直数鲁国的不是,开始算帐,说道:“鲁公是在怀恨孤曾率兵替驺国攻打鲁国么?——鲁公实力不济,愿与吴国结盟,就应服从吴国,而不是耍心眼……否则,孤不介意伐齐的途中,顺便地拿下鲁国。”

    叔孙州仇额头渗出珠,连忙地解释道:“大王并无此意!大王之意是:鲁国愿为贵军承担所有粮草,让吴王您能毫无顾虑地进攻齐国——鲁国与吴国早已联盟,安敢欺骗吴国?”

    吴王夫差盯着叔孙州仇,哈哈大笑,笑道:“你紧张甚么?——孤无非是开个玩笑,还请盟军莫要生疑……好歹吴、鲁联盟,理应相互地扶持才对。鲁国既愿提供粮草,孤反要谢谢鲁公。”

    叔孙州仇挤出一抹笑容,附和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内心如何想法,外人大约都能猜到——

    倘若不是吴国势强,而鲁国势微,鲁国何以要看吴国脸色?!

    若让叔孙州仇选择,叔孙州仇宁可择齐而非吴——归其原因……

    大概是因孔子罢?

    自从知晓鲁国与吴国结盟以后,孔子就十分愤怒鲁国的行为:明明可以和齐国联盟,为何却要选择吴国?——即便吴国实力强悍,齐国也不逊色:齐国女君吕邗姜异军突起,把诸公子之乱的损失降至最低,使得齐国没被折损太多……而鲁国几乎夹在齐国和吴国之间,选谁都会得罪另一方!

    尽管叔孙州仇与孔子一向不和,但也不能否认孔子的话不无道理——于是乎,叔孙州仇就暗地向鲁王进言,此次吴国攻打齐国,鲁国若想两边都要讨好,不如成为吴国的后勤……至少在战场上,鲁兵还算安全,不必与齐兵厮杀。

    鲁王听罢,甚觉有理,便派遣叔孙州仇,命他全权处理此事。

    ……眼见吴王夫差颜色稍缓,叔孙州仇暗地松了一口气。

    ——孔子啊孔子,本将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

    顿了一顿,叔孙州仇对于自身莫名地念起孔子,直觉无语:果然,他还是继续敌视孔子罢!

    谁让他与孔子的政见……基本不合。

    作为伍子胥的学生,展如一见叔孙州仇眼透不屑,勃然大怒:这人好生无礼!

    刚想出声,展如却被胥门巢拽住。

    胥门巢朝展如使个眼色,展如皱了皱眉,只能勉强地忍耐。

    不过,这个叔孙州仇,展如算是记在心上——

    别让他找到机会,否则他定让叔孙州仇大吃苦头!

    齐国留舒一带,吴兵也不再去扰乱齐国边境,而是与鲁兵汇合,一同北上,轻轻松松地攻破博城,驻进了赢城。

    而这一带,亦没多少齐人。

    仿佛有人刻意地将齐人迁走了一般。

    吴王夫差命令士兵们时时地巡逻,以防意外。

    一场大战的气氛,便在赢城弥漫开来。

    齐国,临淄城。

    吕邗姜返回自己的寝宫,都没心情地处理政务。

    瞅着案几堆成小山一般高的文书,吕邗姜轻叹一声,自嘲地心道:齐国都要打仗了,她仍要每天处理文件!

    “瑞姬——”吕邗姜下意识地轻唤,却唤来还不算太熟悉的侍女们的疑问之音:

    “女君?……”

    吕邗姜一顿,方才醒悟吕瑞姜已经前往夷城,并不在她的身旁随侍。

    由吕瑞姜再联想到公子黔,吕邗姜又记起公子黔亦在聊城?——也不清楚公子黔是否能够说服公子锄……

    再想公子阳生,吕邗姜默默地走到案几前方,盯着一堆厚厚的文书陷入思考——

    公子阳生之死,实则吕邗姜的意料之中——尽管吕邗姜不太相信公子阳生会被诛杀,但由晏慈亲口地说明,吕邗姜便不得不信!而公子阳生的死亡,并不能引起吕邗姜太多的不适,大抵是因那次诸公子争王时期,她被迫看到许多门客们死去,似已产生了免疫……总之,公子阳生死了便死了罢,吕邗姜除了唏嘘之外,也并未产生多余的想法,诸如排斥晏慈。

    晏慈本是晏氏家族的子弟,又与吕邗姜亲近。

    所以,晏慈斩杀公子阳生,吕邗姜倒也适应。

    反正——

    吕邗姜与公子阳生又不是很熟!

    不仅不熟,反而双方之间,还曾有过小磨擦!

    不过,那也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时间过得真快!

    吕邗姜跪坐于席,翻看一封文书,照例地勤政。

    然后,她看着看着,突然笑出声来——

    吴王夫差……

    不晓得吴王夫差发现齐国边境一带,全是空城,会是甚么反应?

    嘴角微微地勾起,吕邗姜很想对别人倾诉,但因周围没有信赖之人,她只能自顾自地乐呵:是她在听到吴国想要攻打齐国的传言,就强硬地将齐国边境一带的人们,尤其是离运河邗沟最近的平民们,尽数地迁走——当时,众大臣们都很惊讶,不敢相信这是她的手笔,并且竭力地反对,理由是这实在太耗人力和财力,很不划算!

    但对吕邗姜来说,甚么才是不划算?——平民们因受战争的波及而无辜地死去,那才不划算!

    一想到齐国与吴国的战事再起,齐国平民们必要遭受一场战乱,吕邗姜就决定,径直地迁走那群可怜之人——尽管在当时,大家都没觉出那群人们很可怜……无数的文书像雪花一样,送进了议殿,一波又一波的大臣们相争觐见,恳请吕邗姜停止这种荒唐的做法!而吕邗姜,本被他们说动,迟疑不决,却听田穰苴蛮横道:

    “做你自己想做之事,苴儿永远都觉得邗儿是对的!若有不对,以后苴儿承担全部罪责!”

    只这一句,令吕邗姜坚持到底。

    于是,大批齐人或被强硬,或被听令,逐个地离开他们久违的故土,而来陌生之地——

    吕邗姜将他们迁到齐国内地!

    本来,吕邗姜想将他们迁往临淄以北,却遭到群臣们的反对:毕竟这种大规模的迁移行动,真的太费财物!而且,临淄北方几乎都没开荒,全是树林流河,短期之内根本没法安户庞大的人口——更何况,倘若将那些树林全伐,岂不与晋国、燕国土地相争连接?燕国也就罢了,万一晋国心血来潮,想要划走一块齐国土地,不小心把齐国人口也划走了,那该怎么办?

    因此,吕邗姜只好同意将那群边境平民们迁到距离运河稍远的内地,以缓战事带来的混乱。

    就这样,众大臣们也叽叽喳喳,争议不断。

    所幸,伴随吴兵的进攻,这种争论少了许多。

    吕邗姜缓气的同时,又好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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