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更兼奴颜婢膝之徒为虎作伥。浮云蔽日、社稷丘墟。魏忠贤借科考案排除异己之后,在朝堂之上亦发的横行无忌起来。

    中书吴怀贤不忍大权旁落阉宦之手,几次上书熹宗,力谏他抖擞精神、励精图治,扭转乾纲。无奈熹宗醉心木艺,终日不得见龙颜真面,是以吴中书的奏章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早有小太监于屏风后悄然潜入御花园,在魏忠贤的耳边嘀咕一番。魏忠贤闻听之后,耸肩瞪眼,脸现愤恨之情。他密令小太监将吴怀贤阻住,别让他搅扰了圣上的雅兴。小太监点了点头,以魏忠贤之意,将吴怀贤拒之园门外。

    吴怀贤仰天长啸,见熹宗不肯察纳雅言,他空有一腔热血,也是报国无门。正在暗自神伤之际,一件令他更为烦恼的事情出现了。这吴府之内有一仆人名唤吴清,说其此人可巧有一段经历。时光溯洄以往,

    那是一个大雪封山、放眼琉璃的日暮黄昏,吴怀贤在访友回家的路上,

    无意间看到路旁倒着一个衣衫褴褛、形貌枯槁的人,他全身僵冷,已经奄奄一息。吴中书感怀顾怜,将此人带入府中救治。

    暖床热炭、热酒美食,在吴怀贤的救治之下,此人大难不死。二人一番交谈,吴怀贤得知他背井离乡、孑然一身,是以动了恻隐之心,将他留在府中听差。

    按理来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救人一命,恩同再造。可是这吴清却视若等闲,成日里在府上东游西荡,俨然半个主子的身份。众家丁见吴清不懂知恩图报,心中皆有不平之意。曾三番五次面告吴怀贤,希望吴中书能将这个中山狼逐出吴府。然而吴怀贤一笑了之,众仆人不欢而散。主人仁慈有意收留,众仆人难咽心中恶气,他们个个对吴清敬而远之,谁都不与他说上一句话。吴清脸皮甚厚,初时并不在意,然而日子长了,他在府中犹如空气、在众人眼中视若无物,不免心中恼恨之火与日俱增。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走亲访友、置办年货,吴府朱门大户张灯结彩,更加的气象不同。吴清拿着赏银东张西望,见府中几位家丁围聚在园中玩骰子,他一时来了兴致,也想加入其中。奈何众人看到吴清到此,犹见蝇豸一般令人生厌。他们将骰子往怀中一拢,瞪了吴清一眼,各忙各的事去了。吴清讨了个大没味,他吞咽着唾沫,气冲冲的拿着酒壶,灌了一壶的黄汤。

    纵酒之后,吴清自感脚踏五彩云、身在九霄外,他咧着蛤蟆大嘴,嘻嘻哈哈地来到了花园之中。这时丫鬟们正在园内采摘冰魄寒梅,红梅映雪展风骨,仙娥曼妙舞翩跹。吴清醉醺醺地扑到丫鬟位的身旁,

    吓得她们花容失色。其中一位名唤冬梅的丫鬟,玉面粉额、俏丽楚楚,令吴清心火大动。他扭股糖一般,追着冬梅死缠烂打,冬梅手忙脚乱,

    慌不择路地奔逃,结果一头撞在树上,磕的是头破血流。

    众丫鬟们惊慌失措之下,跑到府中禀报吴怀贤。当时高朋雅客齐聚府上,下人干出这么一件败坏门风的事情,吴怀贤怒不可遏。他急命家丁把吴清五花大绑,带到府外。除却他的上衣,重打二十大板。

    霜风雪啸、寒风入骨,众家丁平时素恼吴清,是以下手格外卖力。吴清被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其声哀戚不已。众位高朋见状,力劝吴怀贤,新年图个喜气,不能闻听打杀之声。吴怀贤摆了摆手,命家丁将吴清抬入屋去。

    自此以后,吴清心中恨意萌生,时时想着要与吴怀贤报仇。可是他寄人篱下,又找不到吴怀贤的把柄,只在风中狂舞拳头,以泄胸中迸发的怒气。经年日久,吴怀贤早将此事淡忘,但是吴清却刻骨铭心,时时想着。

    这日家丁们正在府中整理旧物,一位家丁怀抱着一摞书籍,急匆匆地从吴清的身边擦肩而过。他走的风风火火,掉落了一本册子。吴清俯身拾起一看,却是一本奏疏。他还未来得及细看,吴怀贤缓步向他走来,对他说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吴清面带惊怔,随即茫然地将奏疏递给吴怀贤。吴怀贤用袍袖拂拭上面的积尘之后,脸上现出一片愁云。他不禁连连叹气道:“物是人非,杨兄啊杨兄,你志虑忠纯、匡君辅国,却不曾想被阉宦陷害,惨死狱中。”他枉自神伤,痛哭流涕。敦不料吴清看的是真真切切,这个小人在心中泛起了嘀咕,从未见吴怀贤如此悲伤,他口中所指的杨兄又是谁?吴清对此事格外留心,暗中窥测吴怀贤的一举一动。

    吴怀贤将奏疏放在书房当中,开始挑灯夜读,这时夫人送了参汤,无意间瞧见了奏疏,她立时吓得魂飞天外,一碗汤泼溅在地。吴怀贤温言抚慰,夫人才渐渐从惊悸中缓过心神。她对吴怀贤说道:“老爷,你好大的胆子,此物还敢堂而皇之的摆在书案上,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咱们可要大祸临头了。”

    闻听夫人之言,吴怀贤慷慨激昂、振振有词,他指天立地说道:“黄大夫说的对,士子之中蝇附骥尾者甚多,以至不辩是非黑白,我饱读圣贤之书,当知礼义廉耻。”

    吴中书越说越气愤,夫人掩面啜泣,柔声说道:“老爷,以你一己之力,犹如螳臂挡车,安能与魏忠贤分庭抗礼。不如忍了一时之气。”

    吴怀贤气郁结胸,冲着夫人挥袖说道:“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我还要看书,你先行歇息去吧。”夫人见吴中书不听良言,轻叹一声,悄步离去。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吴怀贤念诵李白诗句,感叹诗人因为奸邪当道,郁郁不得志,此时他对月怅惘,与古人神意相倾,以叙心中的烦闷。

    吴清掩息捻步,悄然躲在廊下窥听。这时他又听到吴怀贤的叹息声,紧接着他听到吴怀贤翻动书页,口里念道:“东厂太监魏忠贤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魏忠贤!”吴清闻听此名,顿时吓得面色如土,他虽然是吴府的一名下人,却对魏忠贤之名如雷贯耳。吴清知道魏忠贤是堂堂的当今九千岁,东厂厂公,权倾朝野。这吴怀贤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出言诋毁九千岁,这要是传扬出去,吴怀贤必然要身陷囹圄。

    “嘿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怀贤啊吴怀贤,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我不能陪着你稀里糊涂的死了。”吴清想到这里,恶向胆边生,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出了府外。他本是个人人嫌恶之徒,所以他是死是活无人问津,这倒是成全了这个恶贼。

    外面黢黑一片、吴清分不出东南西北,在城中来回的兜着圈子。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恰逢曹钦程带队巡值,看到了吴清。他一声恫吓,对吴清喊道:“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吴清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向曹钦程磕头。

    曹钦程让锦衣卫将吴清押回府中详加审问。吴清环顾四周,见锦衣卫身执佩刀、杀气腾腾,他战战兢兢地问道:“这......这......这是哪里?”

    曹钦程厉声喝道:“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府,你是什么人?夤夜外出,有什么企图?”连番喝问,让吴清云里雾里,他对曹钦程说道:“我......我找魏忠贤。”

    “不知死活的贼人,千岁的名讳,也是你能随口而说的吗?”曹钦程拔刀出鞘,一双鹞子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吴清。吴清五体投地,向曹钦程伏拜,他告诉曹钦程,自己找九千岁,是有重要的情况向他报告。

    “哼”曹钦程怪眼乱转,神情傲慢地询问吴清,他究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非要见到魏忠贤。有什么话,他可以向千岁代为转告。

    吴清闻听此言,已经知道堂上坐立之人,乃是魏忠贤的心腹。是以他有恃无恐,和盘托出。曹钦程听了之后,拍案大怒,他警告吴清,不可捏造子虚乌有的事情中伤当朝大臣,否则他就要身首异处。

    吴清磕头如捣蒜,他连连起誓告诉曹钦程,自己所说的话句句都是实言。曹钦程点了点头,马上带着吴清去见魏忠贤。魏忠贤轻呷一口茶,苍白老脸现出一丝狞笑,他阴阳怪气地说道:“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吴清你说是不是啊。”

    吴清呆立在原地,吓得屁都不敢放。魏忠贤怪叫一声,示意他不必紧张。魏忠贤越是这样的平静如水,吴清越是胆战心惊。像木鸡一样呆立半天之后,魏忠贤命曹钦程给了吴清一百两金子。吴清乐得合不拢嘴,小鸡啄米一般向魏忠贤磕头。

    老贼把手一挥,将吴清唤到面前,让他去找御史李鲁生,弹劾吴怀贤构陷大臣。吴清连连点头,曹钦程扭着他的衣衫,将他带出了千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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