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身着紫袍玉带,做为政事堂宰相参与了这次宫廷扩大会议,听着那些学士们的评论,有些无聊的坐在那里。
    他知道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清楚政事堂早达成了一个默契,就是要阻止皇帝头脑发热去封禅。
    天子封禅,宰相们自然也是于我荣焉,可大家也清楚,现在的情况,还不够这个资格,若是现在让皇帝封禅,不说财政上要耗费大量钱财,而且这样的封禅也只会让后人耻笑。都是比较厉害的宰相,他们不会如李世民那样身处局中头脑发热。
    “陛下,臣以为这应当是周文王之鼓,宣王刻诗。”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现弘文馆学士褚亮得出结论。
    他认为这上面的诗应当是写周文王在岐州狩猎的事情。
    学士苏勖则认为这应当是写西周宣王的,“世咸言笔迹存者,李斯最古,不知史籀之迹,近在面前。”虽然这些籀字一时难以辨认,但还是能勉强推测出一些意思,应当是写狩猎之事。
    “卫公,你笑什么?”
    大殿之上,郑元璹突然朗声道,引来众人目光。
    原来,秦琅坐在那里,居然在笑,关键是这笑容,明显好像是嘲讽讥笑的样子,本来秦琅一人在那里笑,结果郑元璹这一嗓子,所有人都望过来,秦琅的样子顿时人人都看到了。
    “怀良为何发笑?”
    李世民有些恼,本来今天这事,就是一出表演,是皇帝想借这机会,让政事堂宰相们表态,甚至是支持封禅的,结果学士们在那里讨论的很热闹,宰相们不发一言,偏偏现在秦琅还笑,这笑容还是嘲笑的样子,李世民不免觉得秦琅这是在笑他。
    “陛下,臣·····”秦琅一抬头,看到李世民那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顿觉不好,若是让李世民给误会了,估计会很麻烦,毕竟以政事堂的态度,李世民这次想封禅几乎不可能,万一到时事情没成,他都怪到自己头上来就麻烦了。
    “臣只是刚好对这石鼓文有所得,于是欣喜而笑。”
    “你有所得而笑?”李世民依然表示怀疑,虞世南、褚亮、苏勖还有孔颖达、陆德明这些有名的大学士都没弄明白,你弄明白了?
    秦琅赶紧正色道,“圣人应当记得臣之前研究过甲骨文字,对上古文字很是下过一番功夫,虽然大篆是先秦时周朝文字,又是大篆中的异体字,可毕竟也是脱胎于金文,而金文也是由甲骨文演变而来,加之臣先前也研究过传世的那二百多个籀文,因此刚才仔细研究思索后,倒是好像认出一些来了。”
    郑元璹一直在盯着秦琅,两人结过的梁子太多。
    “卫公莫不是开玩笑?”
    秦琅当初曾花不少钱收购得许多带字的龟壳兽骨,这事倒不是隐秘之事,秦琅也曾斗酒诗百篇,得士子们送过一个诗仙之名,但毕竟年轻,郑元璹就不信他还认得这籀字。
    “郑公为何这态度,秦某向来好读书,也喜欢收集古籍,这些年可是从民间重金收集购买到许多古书,加以抄录和保护,因此略有些小研究收获,不也是正常吗?”
    “那请卫公告诉我们,这些石鼓文写的是什么?”郑元璹进进紧逼。
    “那我就说说这块石鼓上的诗文吧,我抛砖引玉,献丑了,若有错误遗漏之处,也请郑公刊正!”
    秦琅来到一块石鼓面前,还真是煞有作事的模样。
    这下倒真是让满殿之人都十分期待起来。
    郑元璹在那里不屑的冷笑,想看秦琅如何圆场。
    “吾车既工,吾马既同,吾车既好,吾马既阜。”
    秦琅还真就指着石鼓上的籀文念了起来,四句一出,殿中安静。
    “卫公莫不是胡乱念诵,哄骗我等?”郑元璹依然不信秦琅真懂,“若是如此,那可是欺君之罪!”
    “秦某岂敢欺君?虞公、褚公、苏公等诸位都是大家,我所说的,几位大家帮忙考证一下就是了。”
    秦琅敢这样说,也是有本钱的。这籀文在唐以前,只有一二百个字留传于世,其余的基本上被秦始皇焚毁禁止了,但在石鼓文出土后,后来又有不少籀文出世,唐宋元明清甚至近代,对这些籀文都有不少人进行深入的研究。
    到后世时,籀文已经不再神秘,毕竟连甲骨文都能破解许多出来,何况是周秦时的籀文,秦琅以前是学过书法,而且学过很多年的。草法隶书魏碑篆书也都因此学过,小篆大篆都学过。
    甚至还专门学过籀文,而石鼓文是籀文中极重要的,当然也是学过的。
    因为石鼓文是大篆向小篆演变而又尚未定型的过渡性文字,向来被历代书法家视为临习篆书的重要范本,学书法的,一般都会临习。
    “我们的车已坚固,我们的马已齐备,我们的车多美好,我们的马多肥美,你看这诗的开头,写的正是狩猎前的准备!”
    郑元璹半信半疑,而苏勖等却已经有些双眼大睁。
    “君子員獵,員獵員游。麀鹿速速,君子之求。騂騂角弓,弓玆以持。吾驅其特,其來趩趩。□□炱炱,即篽即塒。麀鹿趚趚,其來亦次。吾敺其樸,其來□□,射其猏獨。”
    秦琅把后面的也念完,一副公卿大夫狩猎的场面顿时形像的表现出来。
    公卿大夫去狩猎,队伍浩荡旗飘扬。麀鹿惊慌速奔跑,公卿大夫追逐忙。牛角装饰好良弓,持弓待发不放松,我们驱赶群鹿首,鹿群踟躇向前冲。(群鹿奔跑)烟灰扬,进入猎围无处藏。麀鹿仓皇把命逃,它们趑趄且彷徨。我们驱赶出肥鹿,脚步沉重行怱怱,开弓搭箭正命中。
    几位书法大家赶紧让内侍给他们取来纸笔,把秦琅所念的抄录下来,然后围在那块石鼓前,对着那一个个籀文比对。
    秦琅没诵读前,他们觉得这些字全都神秘无比,可现在秦琅念出来后,他们再去比对,便感觉好像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籀文虽是大篆异体字,可毕竟也是篆字,而且他们也都识得传世的那二百多个篆字的,有些笔划还是有一些规律的,毕竟籀字再不象形象事,可也是有规律可言的。
    这么一对比,顿时觉得确实是这个意思,比如这木字的组成,比如这车字的组成等等。
    苏勖激动的直拍大腿,虞世南现场开始写石鼓文籀字和小篆对比。
    “想不到小秦相公如此博学多识,请小秦相公为我们解说一下,其它九篇石鼓文,这上面记录的是周朝何时之事?”孔德明问。
    “待我再细看看。”
    秦琅微微一笑,故做深沉的上前,绕着十块石鼓,左盯右看装做研究了那些石鼓文半天,最后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起身,向皇帝行礼。
    “陛下,臣初步判断,这是秦颂。石鼓诗歌通过从秦之建立、立国、发展到创立帝业这一发展顺序,对秦国有重大贡献的先祖烈公以及始皇帝的事迹进行了歌颂。既歌古也颂今,用诗歌描绘出一幅幅生动的秦人创业开拓的历史画卷!”
    “刚才臣念的那首石鼓诗歌,原本臣以为是描述狩猎的,先前虞公等也推测是周宣王或周文王狩猎的故事,但现在看来,那应当是描写秦国某一位君王征战开疆拓地的事迹歌颂。”
    “这首马荐,应当是秦颂十诗里的第一篇,按秦国历史,这应当讲的就是秦祖非子牧马建秦,复续嬴氏祀之事。而这篇应当是第二篇,讲的应当是秦襄公封侯始国之事,而这一篇应当就是秦颂最后一篇,讲的是秦始皇统一天下,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致天下太平之事了。”
    秦琅一篇篇石鼓诗念诵出来,那群学士们如痴如醉的奋笔疾书抄录,有人在那里验证秦琅所说的秦颂之说。
    “鼓,天子,净,平,宁,金,这些确实说明此鼓诗文内容,与统一六国,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锺鐻,金人十二的始皇帝史录有关!”孔颖达惊喜的喊道。
    而孔德明也马上指出另一首鼓诗里,“君子、涉、汧、舟、于水一方这些词,在指示这首鼓词内容与以兵七百人东猎,千里跋涉至汧渭之会的秦国第二代诸侯秦文公历史事迹有关。
    他们就跟在猜谜语一样,当秦琅揭开了谜底后,他们再来对照,就发现好像处处都有提醒。
    郑元璹见状,面色难看,心里也相信秦琅还真懂这些籀文了。
    “陛下,果真无上祥瑞啊。”郑元璹心念一转,马上向皇帝高声奏道,“秦地出秦鼓,录秦颂,此正是上天降下祥瑞,颂秦王之德。”
    秦王之德,既是千年前那个秦国秦王,也是如今曾做过秦王的皇帝。
    “臣请陛下封禅泰山,以报诸神之功!”
    孔颖达激动的奏称,“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二十八年,始皇东巡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
    孔颖达这话一出,李世民面色通红,如醉矣!
    拐来弯去,终于有人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了。
    “请陛下东巡,登泰山,立石,封禅,祭祀!”数名大臣紧随其后,高声奏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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