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睛,病房里来了很多的医生和护士。
    我听见桑时西在对他们说:“我太太一直在叫我们儿子的名字,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个,我们得检查后才知道。”
    记忆这种东西,就算他们检查也检查不出来的。
    我躺在床上任人摆布,我眯缝着眼,从眼皮和眼睛的缝隙中看到了桑时西。
    他脸色阴沉,山雨欲来。
    房间里其他人的表情都是吓得瑟瑟发抖的。
    桑时西很可怕么,他们都那么怕他?
    医生又翻我的眼皮,弄的我泪水涟涟。
    眼泪一旦涌出来就怎么止都止不住的。
    我哭的昏天黑地,医生和护士都乱了手脚。
    “请专家来会诊,打电话给刘教授,快,快。”
    我睁开眼睛,医生护士们惊恐的脸都变形了。
    我听到我嘶哑的声音很淡定地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跟桑先生说。”
    “啊。”他们面面相觑,桑时西发话了:“你们都出去。”
    然后医生护士们和保镖们都从门口鱼贯而出,整个世界终于安宁了。
    桑时西走到我的床边坐下来,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我的胸膛。
    我血淋淋又蹦哒哒的心脏呈现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
    “夏至,我是谁?”他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
    我觉得,我现在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排除定时炸弹的线。
    就像港剧里拆弹专家拿着小剪子,在好几条红线绿线蓝线的中间思索剪断哪条线才能保命一样。
    我现在就是这样,说错了某句话,我的命他倒是不会拿走,但是桑旗的就说不定了。
    我看着他,开口了:“桑时西,我想起来了。”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戒备和慌乱,但只是一瞬而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哦,全部都想起来了?”他握着我的手的手指,我感觉出了丝丝的颤抖。
    呵,强大的桑时西,还是有点心虚的。
    我睁大眼睛看着桑时西,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呈现出孙一白给我讲戏的画面。
    他那张胖脸怼在我面前循循善诱:“夏至,演戏呢,首先要在心里树立一个角色,你想赋予那个角色怎样的性格,身份,设定,然后就照着这个框架去演。演戏就是演戏,越逼真越好,但是切记,只是演戏而已。”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滑过眼眶,我两只手握住桑时西的手,嚎啕大哭:“我想起来白糖是怎么死的了!”
    桑时西的手瞬间变得更加冰凉,他的瞳变得更黑,更深。
    我大哭地不能停止,关于哭戏我还是有心得的。
    前段时间做群演的时候,我演一个丫头,家里的人都被灭门了,我一个人跪在死尸当中哭的都快要晕过去了。
    导演说我演的好,当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悲伤,心里仿佛有个阀门打开了,挡都挡不住。
    我哭的脑袋都痛了,桑时西用大手帕将我脸上的眼泪给擦掉,声音依然温润:“夏至,想起了什么,跟我说说。”
    “白糖死了。”我仰起脸,泪水朦胧中看着桑时西的脸孔:“我们的儿子死了。”
    虽然泪水阻隔了些许我的视线,但是桑时西细微的表情变化我还是注意到了。
    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是略有些惊讶的。
    我没有剧本,我的戏都是自由发挥的。
    我想到哪里就演到哪里。
    我哭着,喊着。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没错,是桑旗,是桑旗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你想起什么来了?”桑时西略哑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盘旋。
    “我想起来了,我在爷爷的寿宴上,我听到了枪响就上了露台,看到了桑旗手里拿着枪,白糖躺在地上。”
    他扶着我的肩膀审视我的眼睛:“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难道还有什么吗?”我仰望着他。
    他在探究我,我也在探究他。
    他想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心虚。
    不知道他有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我想,我应该是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了。
    他在心虚。
    我觉得,我的演技是假的,但是我的眼泪是真的。
    想起了白糖,我的心痛的稍稍吸一口气就疼的不行。
    我很想知道白糖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是我知道我从桑时西的口中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他不会告诉我的,他只会延伸自己之前的谎言。
    “所以,你其他的都没有记起来,只记得这一段?”
    “只记得这一段还不够么?我知道了白糖是被谁害死的不就行了。”我哭的鼻涕都要流下来了:“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再想起,桑旗,桑旗!”我咬牙切齿地喊桑旗的名字:“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他了!”
    “夏至,好了,好了,先冷静一下。”桑时西扳着我的肩膀让我躺下来:“现在你情绪很激动,不要想那么多,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
    “我要杀了桑旗。”我握住桑时西的手腕:“我要亲自杀了他,谁替我都不行!”
    他长久地注视着我:“说说而已,杀人,你能做到么?”
    “谁害死了白糖,我杀了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
    桑时西垂下眼睛,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了,夏至,我会找到桑旗交给你处置。”
    “嗯。”我虚弱地躺在床上,刚才的哭泣仿佛流尽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我整个人轻飘飘的都要飘起来了。
    演戏真的好累,超伤元气。
    希望,希望桑时西信了。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多疑,还要敏感。
    我留在医院里继续观察,他则去了院长办公室了解我的病情。
    吴芮禾手里拿着一沓子的检查单放在我床头,这都是明天我需要检查的项目。
    看来桑时西是打算将我从里到外都检查一遍,但是脑子这种东西,凭仪器是能检查出来的么?
    检查就检查吧,演戏就演到底,我的角色目前是桑时西的太太,恨桑旗入骨的失忆者,还算好演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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