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回头轻笑,无论她生多大气,终究还是放不下关心。
    “这点雨不算什么,比海里的风浪小多了,我只是想受些清凉,想点事情。”周朗走回廊下。
    静淑不高兴地撅起小嘴:“想事情非要淋着雨想啊?你快去沐浴更衣,我只给你开一刻钟的门,不按时进来就永远都不要进来了。”
    周朗做了个揖,逗她开心:“遵命,我的夫人。”
    沐浴更衣之后,见小娘子正歪在榻上,陪女儿玩耍。周朗默默走到妻子身后,贴着她的身子躺下,把她抱在怀里一起看着女儿玩一只小福袋。
    周朗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鬓角,无声地表达着心中的爱意,犹嫌不够一般,细细密密的吻落在白嫩的颊边。
    小妞妞觉得好玩,扔了福袋,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趴在娘亲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粉嘟嘟的小嘴上还挂着一丝口水,抬头瞅瞅笑眯眯的爹爹,咧开小嘴一笑,露出四颗白白的小门牙。
    “爹爹也要亲亲。”周朗把脸凑了过去。
    小妞妞特给面儿,扬起胖嘟嘟的小脸儿,在周朗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弄了他一脸的口水。周朗伸手抹了一把,都女儿道:“妞妞是觉着爹爹洗的不干净吗?你再来洗一遍。”
    小丫头一个屁股蹲坐在榻上,嘎嘎笑得真欢。又见爹爹朝着自己吐舌头,觉着更好玩了,笑倒了还打了个滚。推着娘亲也去:“娘,亲亲、亲亲……”
    周朗眉眼弯弯地看着妻子:“妞妞让你亲一个,给乖宝点面子吧。”
    静淑娇嗔地瞪他一眼:“你想的美。”
    “妞妞,瞧你娘亲,太不给面子,来,爹爹亲一个给你瞧瞧。”周朗低头在女儿脸蛋上亲了一口,又在妻子脸上同样的吧唧出声。
    “娘,娘亲……娘亲亲……”小丫头圆滚滚的身子围着母亲转来转去,就要娘亲一下。没办法,静淑只得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却被小丫头执着的用小肉手推着脸朝周朗那边挤,静淑无奈,只得在周朗脸上轻轻亲了一小口。
    这下子父女俩都眉开眼笑,周朗躺在榻上,双手举起女儿,逗得她咯咯直笑。
    静淑在一旁也忍俊不禁地笑了:“你这闺女,真是你贴心的小棉袄呢。”
    “那是自然,”周朗美得都快找不着北了,却又忽然忧伤说道:“唉!女儿这么乖,我舍不得让她嫁人怎么办?”
    小妞妞玩累了,眼皮有点耷拉,哼哼唧唧地躺好了,让娘亲唱《小乖乖》。这是断奶之后,每逢入睡必须要有的催眠曲。
    轻柔甜美的吴音侬语在屋子里环绕开来,周朗偎在妻子身边,轻阖着要在柔柔的歌声中睡着了。
    小妞妞长长的睫毛停止了翕动,粉嘟嘟的小嘴紧闭,已然香甜入梦。周朗手臂轻转,揽过小娘子的身子,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静淑,一会儿我去上房中瞧瞧,说不定圣旨很快就会到了。咱们要好好谋划一下,万一获罪了怎么办,侥幸过了这一关又该怎么办。”
    “反正,我不要和你分开。”小娘子倔强地把脸瞥向一边。
    周朗默默叹了口气,翻身压在了她身上,捧起小脸,用唇舌描摹着她的樱唇:“乖,听话好不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想,其实我也未必获罪,因为……一来我是无辜的,二来九王必定会帮咱们说好话,我这两年为朝廷做了些有用的事情,皇上牵连有功之臣也恐怕有失人心。”
    静淑忽然一捂嘴,闷声推他道:“你快下去,别压我,我……许是……”
    “有了?”周朗一怔,转瞬便轻轻地移到她身子一侧,抱着她惊喜道:“我就觉着你最近有些反常,还想找大夫来瞧瞧,你又不让,看来是真的有了。”
    静淑伸出柔软的小手摸摸尚未隆起的肚子,轻柔的威胁周朗:“你若不要我了,我就回娘家去嫁人,让你的孩子跟别人叫爹。”
    周朗咬牙切齿道:“你敢?”
    屋子里陷入沉默,夫妻俩相互凝视,眼里都含着泪光。山雨欲来的前夕,这片刻安宁和乐的时光是多么难得!
    周朗低头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哑声道:“若是皇恩浩荡,侥幸过了这一劫,咱们就回登州去,三五年之内不再进京。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珍惜咱们难得的安乐日子,岁月静好,与子成说。若是我被充军发配或者刺身为奴,我都不会放弃。与你和离之后,九王妃和岳父大人肯定会出面把你带走。你就带着妞妞和肚子里这一个暂且回娘家,等我有了翻身的机会,就去找你们。咱们两个大人可以相依为命,我知道你不论什么苦都能忍,可是孩子们太小,为了他们能平安长大,咱们暂且分开,以后会熬过去的。”
    静淑默默地流泪,不肯应声,只道:“你去上房瞧瞧吧,我觉得皇上不会那么绝情的。”
    这边小夫妻俩心情忐忑,却不知道皇宫里的圣上也在纠结。
    回宫之后,招来女医细问才知原委。
    原来长丰公主的身子竟然不是周腾破的,而是几年前的旧伤。当时在郡王府,女医也不方便细细检查。回宫之后,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女医也才明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长丰公主初学马球之际,曾经不慎落马,撕裂了娇处。那次摔得不轻,只重视了皮外伤,没有过多关注里面。虽是见了红,但随之而到的月事让人误会了过去。
    皇上冷静下来细想那情状,周腾连裤子都没脱,怎么可能成事?分明是喝得茶里被下了分量过重的药,导致他神志不清、昏了过去。
    罢了,这些年长公主骄纵狂妄,做了不少坏事,褫夺封号贬为庶民就算是对她的惩罚吧。周腾在狱中也该吃些苦头,猥亵了公主也是重罪,何况他有可能身上背着人命。
    太监进来通秉:九王来了。
    得到传召,九王缓步进了南书房,轻声道:“皇兄打算如何处置郡王府其他人?”
    “你来的正好,朕也正在犹豫。坐吧,咱们兄弟俩说说话。”皇上倚在了龙椅上,略显疲惫。
    九王坐在了下垂手的椅子上,说道:“我知道皇兄一向最重视手足之情,这次与皇长姐恩断义绝,心里必定也不好受。”
    “是啊,老九,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皇长姐与太子大哥一直嚣张跋扈,欺负咱们。可是,终究……也是一家人啊。父皇临终前对我说,要我照顾好这一大家子人,周家出事,朕也有治家不严之责。”
    “皇兄不必自责,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和乐,都是仰仗皇兄励精图治。经此磨难,皇长姐一家才能走上正途,阿朗是个好孩子,将来周家的担子必定要压在他身上。”
    皇上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吩咐九王:“你私下里跟那孩子说说,让他别害怕,继续干好差事,朕不会亏待他的。只是周家这些乌烟瘴气的争斗,该消停了。”
    九王想了想,说道:“这次的事,多半是靳氏做鬼。一箭双雕,渔翁获利。褫夺爵位也好,看他们争到最后,又得到什么。没了要争的东西,自然也就消停了。”
    抱着媳妇孩子忧心的周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九重宫禁之中的皇上和九王,已经把这一家子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第92章 凭实力
    黄昏时分,降罪的圣旨到了郡王府。和皇上的口谕一样,褫夺长公主和衍郡王的封号爵位俸禄,念在骨肉亲情,宽恕了其他人,也没有罚没家产。
    “敕造衍郡王府”的金字牌匾被摘了下来,换上一个黑漆漆的周府牌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府里亮如白昼的红色宫灯被取了一半下来,花甲大寿在晚上显得黯淡凄凉,与白天的花团锦簇形成鲜明对比。周府的下人们三一群五一伙的在窃窃私语,有些人甚至收拾包袱准备顺点值钱的东西出去跑路了。
    宫里的太医已经请不动了,街上的大夫来给长公主瞧过病,说是急火攻心,开了药让静养。崔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儿子被打入天牢,那种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周腾从小劣迹斑斑,根本就禁不住查。她忧心忡忡,发起了高烧,嘴里说着胡话,念叨的都是儿子。
    二房的梅苑里死一般寂静,二老爷想到明天没脸去见同僚,郁闷的借酒浇愁。他没什么能力,能做到这个四品官完全是靠裙带关系,如今虽然没有被罢官,但是以后若是失去了皇室照拂,他不知道自己的乌纱帽还能戴几天。
    小妾们再没有之前争风吃醋的劲头,一个个暗自思忖着自己未来的路,谁都明白,没有了长公主和衍郡王的俸禄,只靠二老爷的官俸根本就养不住这么大一个家。给他当小妾,看中的是郡王府的权势,可以让家人在外面狐假虎威地谋些福利。如今,树倒猢狲散,躲得越远越好,以免被树砸到。
    二太太靳氏呆呆地坐在窗前,这些年苦心孤诣地筹谋,就是要让他们两方火拼,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郡王宝座。她已经摸清了周腾的底细,表面上浓眉大眼的男人,其实是个草包。不仅脑子不灵光,身体上也有问题。总是要靠□□女人刺激身体硬起来,然而不过三两下就又软了,根本不能成事,更别说是生孩子。算准了周腾无法真的伤害到长丰公主,不会让皇上下狠手,只要能激怒郡王妃害死周朗就行了。
    而狠毒公主的绰号不是白来的,周腾惹了她,还有活路吗?
    这样的话,可以借两把刀分别杀人,自己坐收渔利。可是她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爵位没了,别说儿子不能继承,就连今后如何做人、如何生活都不知道了。还能在京中的贵妇圈子里听戏喝茶么?还能使唤奴才,过养尊处优的日子么?
    铤而走险之前,她想的都是自己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和当上主母的威风。想着:不成功便成仁,再也不想受窝囊气了。可是,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以后,她发现自己无比怀念以前的日子。虽然在崔氏面前受气,但是在更多的人面前,还是有面子的。
    可是一切都不能重来,她又该何去何从?
    周添吩咐丫鬟照顾好长公主,独自一人走向了后院的祠堂。缓步进去,轻抚着褚氏牌位,喃喃低语:“文惜,我太没用了,一直想给儿子留下的东西,也没能保住。我都……没脸下去见你……”周添泪流满面,抱着褚氏牌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我原本想着,等儿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有了出息,我也就可以放心地把爵位传给他,然后下去找你。可是如今……这个家已经完了,非但不能给儿子留下爵位俸禄,可能还要让他背负养活一家老小的重担。他才二十几岁,咱们的孙女小妞妞才两岁……我真的活够了,我想下去找你,可是又怕儿子一个人挑着这个家太累,文惜,你说我该怎么办?”
    祠堂里悲悲切切的低语传到外面,路过的下人看到昔日的王爷如此惨淡的光景,无不心酸叹息。长公主从小过惯了奢华的日子,这些年并没有积攒下什么积蓄,更别说置办田庄铺面。没了俸禄,首先要做的就是裁撤下人。
    周朗给父亲帮了几天忙,除了上房的丫鬟婆子动的不多之外,其余各处都遣散了多半的下人。二房的小妾们得知可以自请离开,走的一个都不剩。只因这几日二老爷回家都是和儿子抱头痛哭,他们在同僚和同窗那里感受到了冰凉入骨的世态炎凉,一个如此窝囊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跟着的。
    周朗的假期只有一个月,静淑有了身孕,回去的时候就要多费些时间,所以不能再耽搁了。家里已是如此,留下又能如何,周添催促着儿子快走,莫要耽误了差事,遭人参奏。
    家中这般景况,小雅自然不放心让还未病愈的母亲回来。好在罗檀大度,安排好了丫鬟婆子伺候着,让她在罗府养好病再回去。
    回去的路没有了来时的欢欣鼓舞,周家兄妹坐在马车里各自思量着到了登州之后的日子。周朗没有骑马,怕妞妞踢到静淑,他和妻子、女儿坐在马车里,负起了照顾孩子的主要责任。
    静淑回想起二老爷周海痛哭流涕地诉说差事干不下去的情形,忧心地看向丈夫,几次欲言又止。
    周朗宽慰地朝她笑笑,柔声道:“娘子不必担心,我和二叔不一样,他是靠家族阴翳做的官,我是凭自己的实力做的官。况且军中大多是耿直的汉子,不以出身论英雄。表哥是登州刺史,自然会照拂,威远侯统领河南道的所有兵力,自然也会因为姻亲关系给几分面子。放心吧,我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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