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牛渐渐放松了身体,在这座宽大的洞府里,他难得感受到了一种叫安全感的东西。
    方才在登记处登记了自己的名号、境界、洞府,说到洞府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不过看着许多人都大方留下了,也咬牙讲了。
    此刻他正四处晃悠着,东瞧西看之下,听到了一段对话,解开了心中疑惑。
    “咱今天是不是要打架?”
    “听说是啊。”
    “这宗门都还没成立,怎么打?为啥一定要选在今天?”
    “你笨啊,什么时候还能有像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好日子?什么好日子!”
    “我都不稀罕骂你,咋这么蠢呢!一战成名的好日子啊!”
    “哦哦哦!懂了懂了。”
    孟小牛摇头晃脑,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次这帮人还真的是野心不小,前途无量啊!
    山道上,有三人缓步徐行。
    一男一女,中间牵着个小姑娘,活像一家三口。
    邹荷幽怨地叹气,“你当年要是听话点,我们的孩子估计也有这么大了。”
    杨清一阵头大,这话我没法接啊,要不你说句别的?
    好在解开了心结之后的邹荷已经由母暴龙重新变成了高贵的雪莲花,没有揪着这个不放。
    她望着前方层层叠叠的群山碧水,语带担忧地问道:“我总觉得心头不安,要不要算上一卦?”
    杨清摇头笑着,目光透过重重障碍望向雾隐谷的方向,淡淡开口,“有困难,我自一剑挑之。”
    “小姨父好厉害!”随荷恰到好处的捧哏让杨清刚刚酝酿出来的霸气瞬间烟消云散。
    杨清伸手刮了一下随荷挺翘精致的鼻尖,“随荷,我们去接你落哥哥回家!”
    “好啊!”两手都被牵着的随荷没法拍掌,只好扯着小姨和小姨父的手蹦跶了几下,意思意思。
    重山、层林、小道,有笑声回荡。
    一叶扁舟,无桨凌波,老渔夫戴着斗笠站在小舟的前端,如冯虚御风。
    到得一处岸边,小舟如勒马一般,徐徐停住。
    随着他心念一动,韩飞龙的心中骤然响起一道涟漪。
    一向从容的他面色一变,快步朝洞府外的观景平台走去。
    卢存孝惊讶地看着素来沉稳的自家将军,上一次这样,还是当初国师奉命犒军时。
    这是咋了?他赶紧跟了上去。
    关隐自不用说,被韩飞龙请为“贴身保镖”的他与之形影不离。
    来到平台,当韩飞龙果真瞧见国师曾经详细描述过的那一叶扁舟和蓑衣老人时,竟有些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恭敬地长揖及地,久久不起。
    卢存孝岁不明就里,但作为将军常随的他,只管跟着将军做便好。
    关隐皱着眉头,冷冷地居高临下瞧着,心中快速思索着有哪一个高人是如此形象。
    忽然间,下方的蓑衣老头微微抬头,迎上了关隐审视的目光。
    关隐只感觉一阵浩瀚和雄阔朝着自己笼罩而来,仿佛在于一个世界的意志对视。
    身为修行者的他,直接被震撼得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山腰,水上。
    高处的人或跪或揖,低处的人坦然肃立。
    “起来吧。”一声冷漠的声音在三人心间响起。
    三人这才敢直起身来,不等他们说话,老渔夫朝韩飞龙扔下一句话,便径直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阵起。”
    关隐神色复杂地开着凌波而去的小舟,心中对此人的身份无比好奇,却又不敢开口相问。
    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的韩飞龙瞧见关隐的神色,笑着道:“老阁主很是好奇?”
    关隐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
    这座天下,怎么有人能以一个眼神就带给自己如此巨大的压迫!
    就算是荀郁那头老狐狸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韩飞龙望了望四周,关隐心领神会地一跺脚,布下一片小天地,急切开口,“韩将军放心,此地再无旁人可以偷听。”
    韩飞龙附手在关隐的耳边轻声道:“老阁主可曾听过人间有四圣?”
    关隐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这也不怪他,四圣的存在是这座天下最顶尖的秘密之一,韩飞龙能够知晓此事也是因为此番需要由他主事。
    不过过了今日,这就将不再是秘密了,所以韩飞龙才敢开口。
    当他向关隐简单概括了一下四圣的身份之后,关隐如同泥塑,愣在当场。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韩飞龙要亲自来此坐镇,甚至韩飞龙还曾经“自谦”说他的身份都有些不够分量的原因。
    原来这并非自谦啊。
    四圣之一亲临此地,莫非要有剧变发生?
    因故退隐多年的关隐一颗心砰砰直跳,风云际会,亲历其中,饶是像他这般曾经的一方大人物,也有些心神激荡。
    在关隐的陪同下,韩飞龙带着卢存孝很快来到了雾隐谷入口之外。
    在他们走近那些军士之时,那边的杨清三人还在山路中缓缓前行。
    雾隐谷中,也有一条山道,也有人在缓缓前行。
    六族理事会的崔姓老者似乎年纪有些太大了,老态龙钟的,步子走得极缓。
    前面楚王已经带着人走得老远了,后面却积压住了许多人。
    似乎崔姓老者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副步辇,看着身后的五个位高权重的各族长老,笑着道:“你们谁愿意屈尊一下啊?”
    靠得最近的自然是陆家陆绩和王家王泰,王泰可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人抬步辇,哪怕这人是理事会的成员。
    王泰略一迟疑,陆绩便呵呵一笑,将崔姓老者扶上坐下,朝谢卞招呼一声,主动蹲下身去,和谢卞一前一后抬了起来。
    原本四人抬的步辇,在他二人手中亦是举重若轻。
    在王泰等人略显阴沉的眼神中,踏步而去。
    没有了崔姓老者的“压制”,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离着出口处的典礼平台,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了。
    雾隐大会的最终结果,也就将在一个半时辰之后彻底揭晓。
    那片光幕之中的情况,牵挂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而当我们将视角转向光幕之中的宽阔谷地,却惊讶地发现一种诡异的寂静正在弥漫。
    光幕旁,仅剩的十几位杀手潜伏在四周,隐隐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圈子的中央盘坐的身影依旧从容,只是嘴角的血迹和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揭示了一个并不轻松的真相。
    盒子还在,吸引着四周的人心蠢蠢欲动,可是每当野心之火燃起一次,四周凌乱的残肢和干涸发黑的鲜血就会化作冷水,将它无情地浇灭一次。
    不管什么东西再好,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那些不爱惜自己性命的,都零落成一块一块的了。
    剩下爱惜自己性命的,便不那么爱惜自己的勇气,任由它悄悄溜走了。
    可惜啊,眼神杀不死人。
    看似紧张实则无聊的对峙令盘坐正中的那个身影觉得有些乏味,他甚至想睡一会儿,不过暂时还不能睡,他还有人要等,有事要做。
    当两个身着黑色斗篷,宽大的帽子遮住整张面庞的身影“冒冒失失”地走近包围圈,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们一会儿穿着斗篷出去,先听听那些人怎么说,怎么嚣张,然后再亮明身份,狠狠打他们的脸怎么样?”管悠悠献上良策。
    云落对这个鬼主意有些无奈,可是被管悠悠一忽悠又有些心动,便依言穿上了斗篷。
    此刻已临近结束之时,雾隐谷中本就暗沉的天色已染上夜色,二人来到光幕旁,所见居然是这般景象。
    好在二人对这魁首之位并无觊觎,瞧见许多不善目光之后,默默站在原地,不再前进。
    正当围住那人的杀手们收回目光,盘坐的身影却突然开了口,“你是凌荀。”
    不是疑问,而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云落心头咯噔一声,这都能看出来?
    不过好在云公子到底也是老江湖了,不动半分声色,装作没有听到。
    “不用装了,虽然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我原本要等的秦明月,但既然你赢了他,那我的对手便是你了。”
    那个身影忽然站起,将所有人垂涎的盒子随意扔在一旁,冲着云落一拱手,“凌公子,请!”
    云落有些懵逼,神情疑惑,“你在说些什么?”
    “都是聪明人,装傻就没意思了,请你尊重一个杀手!”那个身影神情严肃。
    云落两手一摊,“你看我像个杀手吗?”
    “开始吧。”那个身影压根不在乎云落的拒绝。
    管悠悠看不下去了,“我说你脑子没病吧?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打架啊,你的盒子我们又不稀罕,何况人家身上还有伤,你好意思嘛你!”
    那个身影摇了摇头,看来依旧不认同管悠悠的话,正要开口。
    忽然整座雾隐谷似乎隐隐一震,感受到某种不一样的情况时,所有人俱是面色大变!
    将时间稍微退回些许,就在不久之前,队伍中,以裴镇为首的几人还在有说有笑地嬉闹着,迟玄策却挤到了霍北真的旁边,有些紧张地道:“霍霍,霍......长老,如果出......出口处也有入口处那么多的甲士,会不会有事?”
    霍北真还没答话,刚好走在霍北真身前的雁惊寒却扭过头来,“小子,你想多了,就这三五千兵马,想留住这么多人,不可能。咱们可都是修行者啊!”
    迟玄策皱着眉,“那若我们不是修行者了呢?”
    雁惊寒笑容一滞,“怎么可能。”
    楚王杨洵带着儿子已经到了出口处的椅子上坐着歇气,柳供奉、柴玉璞等人也在一旁与之交流谈笑着。
    步辇上的崔姓老人忽然面色一变,心跳如擂鼓,以心声朝陆绩和谢卞快速吩咐了一句。
    陆绩有些疑惑地还想要转身确认,却立即听到了第二声更急切的重复。
    他当即身形一动,和谢卞二人抬着步辇飞速朝楚王杨洵冲去。
    “赶紧到我身边!”
    一个身影响起在崔贤、王泰、刘璋三人的心湖之中。
    三人略一犹豫,连忙朝崔姓老人冲去。
    不过不比刚才崔姓老人的突然发动,此刻这三人却不是那么容易走掉的。
    李稚川一步跨出,伸手扯向走在三人最前的王泰的衣领。
    曹夜来眼神一凝,立刻以最快速度想要制服三人最后的刘璋。
    而另一边,杨洵惊骇欲绝,这帮圣水盟的人居然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出手!
    柳供奉和柴玉璞连忙挡在杨洵身前,一个双手掐诀,一个长剑出鞘,就要动手。
    崔姓老人伸手一压,柳供奉和柴玉璞只觉得身体一滞,一瞬之后,步辇已到了眼前。
    “蠢货!真元留住!”
    一声轻喝响起在心湖之上,让柳供奉和柴玉璞一愣,然后便见到一尊金色的小钟被崔姓老人向头顶一抛,一个闪烁着金光的钟形光罩将包括他们几人全部笼罩其中。
    崔姓老人做完这一切才长出一口气,大局已定!
    他朝着身后看去,皱着眉,真元化作一只元气大手,赶在李稚川之前一把抓住王泰的衣领,将他扯进了钟罩。
    可怜崔贤和刘璋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能被退而求其次的李稚川和曹夜来当场擒住。
    看似复杂的变化其实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以至于就连裴镇等人都没有察觉。
    直到下一刹那,整座雾隐谷似乎隐隐一震。
    雁惊寒和霍北真睁大了双眼,惊骇地对视一眼,然后看向迟玄策。
    迟玄策苦笑道:“原来真的是这样。”
    山道上,所有人都乱做一团,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极其陌生又曾经熟悉的感觉。
    在他们没有修行之前,与天地就是这般,井水不犯河水。
    因为那一缕自打修行以来一直伴随自己的,与天地之间的玄妙联系,断了!
    山道上,杨清和邹荷一起,拐过弯道,瞧见聚集在入口处的数千甲士时,瞳孔一缩。
    不等他们有所动作,从正中的军帐中,一道黑色的光柱瞬间撕破军帐,直冲云霄!
    于此同时,在雾隐谷的其余四个方位,也冲起四道颜色各异的光柱。
    邹荷大惊失色,喃喃道:“化五行绝元大阵,怎可能!”
    杨清连忙扶住她,“怎么了?绝元大阵什么意思?”
    邹荷一把抓住杨清的手臂,焦急道:“云落他们这下有大麻烦了!我们得抓紧救他们!”
    没有问为何,杨清只是坚定点头,一把抱起随荷,牵着邹荷的手朝着甲士们飞掠过去。
    一叶扁舟忽然出现,舟上的蓑衣老渔夫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便旋转着铺天盖地向着杨清三人砸落。
    无数剑气萦绕在杨清身前,将胆敢侵入领地的水珠绞成水雾,四散无踪。
    “不愧是白衣剑仙。”老渔夫不再动作而是呵呵笑着。
    杨清心中陡然想起了长安曾经告诫过自己的话,寒声道:“你们居然敢做这事,视祖训为何物?视天庭为何物?”
    老渔夫笑容不改,“祖先已经成了土,祖训自然不作数。至于天庭,呵呵,你抬头看看?”
    杨清警惕地看了老渔夫一眼,这才缓缓抬头,冷如寒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么强烈的震惊。
    只见整个天空一片赤红,如烈火焚天,也如血染长空。
    天庭也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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