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1617年的三月底,春季到来,雨水逐渐增多。
    前几天下了一场暴雨,京城西南的小清河水位暴涨。当时北进支队就在河西一个庄子里驻扎,得知消息的杜松立刻率军突袭而至,只用了两个时辰行军五十里,速度奇快。
    下雨天,反贼的火铳和火药就没法用。这就等于折了对方一半的兵力和最强的攻击手段。河水暴涨等于截断了反贼向东的道路,它就只能向南或者向西,追击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追了半个月才等来如此大好机会,杜松如何能放过?他亲自带了两千兵力,快马加鞭在雨夜行军,吃够了苦头总算赶到地头——结果就发现反贼的战斗工兵愣是在一个时辰内修了一座浮桥,跑掉了。
    杜松带着自己的家丁望着被拆毁的浮桥直发愣,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玩这一手绝活——就靠木桩和绳索,反贼愣是拉出了这么一座浮桥。明军别说有没有这份技术了,光是这份指挥和组织能力就严重不足。没有那个工匠会这么玩命的。
    在意识到官军机动性严重不足后,杜松只能上报朝廷不要再搞追击的模式,改为四面张网的固守卡点模式。
    十几万赶到京畿的勤王人马根本称不上是军队,很多就是被官府征发而来的民夫。这些人还惦记着开春了家里几亩地没耕种,想尽办法的逃走。于其让这些人不情不愿的去追反贼,还不如让他们把守各地城镇。
    也不知是不是这招真有效,反正喜欢像耗子般到处乱窜的反贼这次居然跑到通州待着不动了。杜松为此不敢大意,他没有再轻骑追击,而是回到后方重整兵力,跟另一员追击的将领刘綎在小清河汇合。两人这会就站在河边看着几天前反贼拆浮桥后留下的一段。
    “当时这河水湍急否?”刘綎绰号刘大刀,是明末一员宿将,已经年近六十。他老当益壮,奋勇争先,其麾下数万人马,其中有三千精锐家丁,两千浙兵也很是敢战。
    “当时雨夜,河宽三十多丈,水流湍急,马不能渡。”杜松叹气道:“杜某问过营中工匠,皆说这等天气不可能修浮桥。可周围的百姓却传言反贼如天兵天将,雨夜架桥犹有神助。我麾下将士虽然半信半疑,却也颇为影响士气。”
    刘綎乐道:“不过是能架桥而已,说不定只是有些我们没想通的门道。据报反贼又停驻通州,我二人联手杀去,破贼易耳。”
    易耳?
    杜松闻言苦笑,却不好当面驳斥。跟这伙反贼交手都快一个月了,官军就没占到半点便宜。数万人马听着挺多,可真正能打的也不过万余。这么一堆人追在反贼屁股后头东跑西跑,一不小心还要被其反噬,真是把人都累死了。
    刘綎却颇为乐观,笑道:“听闻反贼有怪鸟可飞天投掷火药,刘某特意备下了一批‘神火飞鸦’。反贼怪鸟再来,定可破之。只要反贼不再乱跑,我二人只管从地面杀过去。杜老弟若是有难处,这次且让老哥我来抢个头功。”
    你是没尝过那些反贼的厉害!
    杜松心里腹诽,却巴不得让刘綎去碰碰周青峰的霉头。他一拱手说道:“杜某手下儿郎连日追剿,确实疲惫。刘老哥愿意帮忙,我献丑不如藏拙。”
    两个总兵定下攻守之策,便带着几千家丁先走,一天内赶到通州城五里外。当得知反贼竟然入城不走,二人顿时大喜,连忙带兵一拥而上,截断道路,守住关卡。他们也不立刻进攻,等到后续数万大军接连而至,竟将通州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
    这期间反贼怪鸟果然出来捣乱,刘綎连忙使出重金打造的‘神火飞鸦’进行驱逐,阻止怪鸟靠近己方阵地。地面上,其义子刘招孙作为先锋反复试探,确认了反贼的阵型布置。
    “义父,反贼入驻通州,逼迫城中百姓为其修筑工事,显然是想盘踞此地。不过他们不擅营造,工事修的极其草率,就是在城东豁口百米之内外挖了些不宽不深的壕沟,着实可笑。
    除此之外,反贼人手不足,竟然放着东面以外其他城墙不守,任由我大军抢占。他们仅仅在城内修了些街垒,布置了些许长矛火铳。这些单薄防守显然是不知兵,活生生将自己置于险地等死。”刘招孙年轻气盛,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自己的见解。
    刘綎到底是沙场老将,联想起反贼雨夜造浮桥逃跑的事,微微摇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伙反贼若是真不知兵,早就被剿灭了,如何会等到现在酿成大祸?你再带人去探查,我军兵多将广,死上些人也不打紧。”
    刘招孙立马点头称是,又带人去查。城东豁口一目了然,想要埋伏也不太可能。于是他带人进城,驱赶些杂兵在弯弯曲曲的街巷中探路。
    这一探倒是探出不少问题——复杂的街巷内被布下了大量地雷炸药包。有绊发,有拉发,贸然进去一百多杂兵,轰轰炸几下几乎死绝了。
    反贼擅使火药已经在官军中形成共识,刘招孙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试试对面动不动就如同九级术法轰击的炸药包。于是他回去便建议刘綎在城内用杂兵佯攻牵制,从城东豁口处杀进去。
    刘綎带着官军在通州城外布置,周青峰也在城内布置。他见大批官军包围,本想用三翼机去丢炸药,却没想到对面的官军动用一种能飞上天的古怪傀儡。那东西不怕死的扑上来就炸,把周青峰吓的够呛。三翼机没有空中攻击能力,于是丢炸药的事只能作罢。
    战争双方谁也别想轻易从空中发动攻击,于是战场回到地面上来。周青峰想给官军来个狠狠的教训,可他也苦于兵力不足只能防守半座通州城。除东面外,其他城墙全都放弃,任由敌人入城进行巷战。
    鉴于封建军队没有军官督战就缺乏战斗积极性,布下大量地雷的周青峰倒不担心敌人能从城内方向形成突破。而他给官军布置的好戏也就在之前被炸开的通州城东,这里有一片长十多米的城墙废墟,现在废墟中被清理出两个左右各四十五度射界的通道。
    通道后头布置了两门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1617年式短管重炮。
    由于负责工程开发的赵泽硬着头皮去守海盖防线了,所以他没空给周青峰开发火炮。可造炮也不是非要赵泽亲自来,‘革命军’从南京兵仗局招募了不少具有打造火器经验的工匠,明军更是早就有使用火炮的经验。于是赵泽干脆下发任务让招募来的工匠自己造炮。
    造炮的技术细节是赵泽制定的,1617式短管重炮仿制了大名鼎鼎的拿破仑山地榴弹炮。架退式的结构,高大的两轮炮架,附带高低机调整射角,方向调节就只能依靠调整炮架。
    这玩意最大的特点是轻便可拆卸,由于是木制结构,炮管又短,全重才三百多公斤。分解后最重的炮管也不过才一百公斤出头,机动性非常好。必要时候它甚至可以用四轮马车拖着走,跟上部队行军的步伐。
    为了搞定这两门炮,‘革命军’的工程部搞了一系列的技术大跃进。光是砂模铸造就是一个用途极其广泛的黑科技。此外还有水力镗床也被造了出来,解决了一米深炮管的加工问题。至于调节高低机的螺纹和卡锁结构,更是机械生产中必须面对的问题。
    由于缺铜,这炮是熟铁铸造。可由于缺乏钢铁检测设备,钢铁厂对自己的钢铁质量都没太大信心,这炮的装药就不敢用太多,生怕炸膛。
    这就导致这炮的口径不小,可实心弹射程只有大概五百米,霰弹则缩短到两百米。爆发射击每分钟两发,持续射击就只能退到一分钟一发。
    火炮总共制造了四门,其中一门在进行极限测试中损坏。一门留在金州进行训练,剩下两门就被新组建的炮兵连一路水运带到了通州,摆在了城东的城墙废墟间。
    五百吨的驳船除了运来火炮,还运来了大量备用的火绳枪,甲胄,火药,弹丸,药品和粮草。这些东西都足以让北进支队在通州城内坚持很长时间。
    周青峰对这两门火炮更是寄予厚望,明军没来之前就要求炮兵连进行实弹演练。他对训练结果也很满意,非常期待明军会以何等姿态来面对自己新到手的玩具。
    等到三月末的最后一天,战争双方都觉着自己万事俱备,迫不及待的想要厮杀一番。老将刘綎已经将通州围堵的水泄不通,数万人马布置完毕。他采取了义子刘招孙的建议,两面夹击,东面主攻。头一个上阵的就是从南京调来的卫所都司姚国辅。
    都说反贼火器厉害,姚都司手下别的没有,也是火器厉害。他带了两千人马跟随刘綎,军中带着大量的偏厢车。大战的第一天,这些外部镶嵌铁片甚至附加木盾的偏厢车就被推着向通州东面的豁口,杀了过来。
    每辆偏厢车上配有灭虏炮,还有两名火铳兵。
    大明朝的火器种类非常之多,虽然大部分都是开玩笑的货色,却也有些能派上用场。这灭虏炮便是其中之一。它在明军中属于车载的中型火炮,直接安装在车上,并排放三门。炮管用铁箍强化,每门重五十公斤,可以发射一斤左右的弹丸。
    不要笑,这东西跟虎蹲炮一样,真的就是明军中难得实用的火器。至于火铳兵,跟近卫女兵用的火绳枪差不多。只是制造时粗陋点,外观别扭点,重量大一点,也是能开火杀人的武器。
    这些偏厢车造价便宜,一上来就有两三百,头前一排还全部都是强化防御的盾车。盾车前头都是两层一指厚的木板,木板中间灌满了泥沙。临战时还朝泥沙中灌水,甚至再盖上一层灌水的厚棉被。
    这玩意就跟土坦克差不多,又笨又重,四五个人推起来都费劲。地面稍有坑洼就难以前进。可它防御效果真的好,普通火铳是绝对打不穿。明军用自己的火炮来打,也要守城用的大将军炮发射四五斤的铅弹才能打得垮。
    可大将军炮动辄数千斤,搬运不便也打得不准。通州城上更没这玩意。虽然前不久有消息说反贼也运来火炮,可又说反贼的火炮个头很小。明军以己方火炮的威力和重量进行推测,觉着反贼的火炮威力应该极其有限,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
    此刻大战开启,负责指挥的姚都司站在数百米之外远远望去,只见反贼在城墙废墟中似乎确实布置了火炮。看体型,那火炮确实不甚大。更重要的是数量才两门而已。
    “切……,两门炮有什么用?”姚都司心中不屑,“本将这边光盾车将有五十,灭虏炮上百。我就是听着让反贼打,打到炸膛又能打得了多少?只要等我车阵逼近,后续的将士自然能杀上去。这剿贼的首功可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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