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声音轻微而清晰。夏梦手指在布满雾气的窗几上勾勒,窗几横七竖八可观测外界之时,一如心里团雾被拨开,清明冷透。
    她没心思分辨电话里关新月质问或者询问的口吻,只淡声道:“既然都清楚了,我不浪费口舌再解释一遍。撤资,无可避免。你认为是私人恩怨就是,认为是其它原因也可。”
    关新月压抑着愤怒:“你在耍我!若非看在韩东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跟你合作……”
    “巧了,我一样看在我老公的份上。才会投资一些人品明显有问题的人。”
    “呵,真是大义凛然。当小人还要立牌坊。”
    “在关总面前,小人君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非在开玩笑。不论如何,这笔钱,你等不到。非但没有钱再给新通源,你还要把我之前投入的所有,还回来。”
    “你也是聪明人,难道从没想过。一开始,我就对新通源没有任何的兴趣,投不投都可以。是关总你,不想让我继续投资下去。我老公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求人的个性,为了你,低三下四。平账,解围,甚至不惜来撮合我帮忙……”
    “我想法单纯,为了不让他有内疚感,帮了你一次。我给你机会,你反来算计一个女性最珍爱的家庭……同为女人,你真的没有底线。”
    关新月呼吸沉重:“我帮你们找出了邱玉平那个助理,帮你们调查他跟踪茜茜的事情。在你看来,这些是算计你家庭。”
    “是么?你亲手挖了个坑,在我掉进去以后,伸手把我拽上来。以此,来让我感激你。关新月,你脑子没问题吧,是不是当所有人全是傻子。”
    “我的女儿至今没有上学,完全拜你所赐。跟你除了工作,无话可谈。最后问一遍,钱,能不能还回来,什么时间还回来?”
    “你明知道新通源账面上根本没有足够的现金流。这个问题,为何不去问涂总,他才是大股东。”
    “我找公司的法人就行,她如果不执行,法院见。没有理由私下里,跟涂总沟通这些。何况,一点小状况,你我之间的状况。涂总,未必有兴趣插手。你可能跟他交情不错,或许能够求他,买下我在新通源的股份。我也看在跟涂总合作过的份上,实际上降低些股份价值。”
    “你好自以为是。”
    “关键我完全看不到,官司会输。真的法院见,涂总都会犯嘀咕,要不要紧随其后。这是一个撤资解套的好机会。”
    “所以我看在我丈夫的份上,劝你一句。一周内,配合我的法务解决好这桩事,大家以后井河不犯。”
    关新月乐:“你可千万不要替我考虑,直接起诉吧。恰好,我这也有律师。咱们就玩一场原告被告反串的游戏,想玩多久,我都陪你。还有,夏总裁,我实在高估了你智商。这么简单的陷阱,你是多自大,才会认为,我玩过的游戏没你多。”
    “虚张声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明天记着接律师函。”
    “这话我也要告诉你,不要忘记,接律师函!”
    夏梦眉头渐渐锁住,她看不出,类同山穷水尽的关新月,哪来这些底气。她有钱可以随时补上,还是有把握涂青山不会跟着撤资。亦或者,还能继续坑蒙拐骗,找到新的投资者。
    但无论如何,这场官司自己赢定了。
    或许通电话前,她还对丈夫立场仅存最后一丝顾虑。现在,是关新月在逼着她非去走法律程序。
    ……
    一宿,没怎么休息。思考着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惦记着睡在客厅叫不醒的丈夫。不知不觉,阳光穿透了窗帘缝隙,她打着哈欠又去了客厅。
    洗漱后,见他还睡着,换了身运动服去酒店中层的健身房跑步。
    这是她在酒店中慢慢养成的习惯。
    很多时候时间无处排解,要么喝点酒,要么运动。看书的爱好,很多时候,缺了去沉着浏览的心思。
    断断续续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汗渍,带早餐回了客房。
    沙发上已无人,洗手间方向有动静,丈夫起床了。
    她走过去,观察着正刷牙的韩东:“酒醒啦。”
    韩东含糊:“没事,我正要打电话问你去哪了。”
    “锻炼。人年龄一大,就想把青春多锁住几年。”
    韩东被漱口水呛到,咳嗽着摆手:“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次见面的小女孩。美的让人不敢看,至今也是。”
    夏梦撇嘴,从后搂住他,看着镜子:“老公,昨天关新月给我打电话,我们彻底谈崩。她今天打算发律师函给我。”
    韩东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你喝醉了嘛,当然不知道。就是昨晚,她主动打给的我……我给了她很多选择空间,既然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起诉,你应诉。反之,也可以起诉她。目的是撤资,挺简单。”
    “对,官司肯定能打赢。我就是不清楚她哪来的自信,你给的?”
    韩东连忙解释:“我从A境回来一直跟你在一块,我哪有时间给她自信,更不可能再对不住你。再说,跟你针锋相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咱们俩才是夫妻,是一个阵线。”
    夏梦抵着他后脑勺,闭上了眼睛:“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说老公,你永远要在心里把我放在第一位。别人对付我,其实就在打你的脸。”
    韩东拍了拍她手面:“要不我给她打电话,套套话,看到底什么情况。”
    “不行,天塌了你也不能联系她。”
    “好好好,都听你的。”
    夏梦手摩挲着,移到了韩东胸口:“你有心事,我感觉出来了。”
    “摸一下就能感觉,那我也感觉下你有没有心事。”
    “滚……”
    夏梦嗔怪打开他爪子:“先别闹,帮我分析一下。你更了解她,分析分析,这场官司她有何道理敢接。”
    “我不了解。”
    夏梦作势欲拧:“不是给你下套,是真的想听你意见。这人不好对付,也不是为了一口气,能付出如此代价的个性。她竟一点不顾及涂青山也会有样学样,不顾及新通源这个不再热门的项目完全死掉……她好像负债还没还完。”
    韩东定了片刻:“那就是,她对官司也有一定把握。”
    “这不可能。”
    “我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合同条款对普阳有利,依着合同起诉,完全没问题。我,古清河,公司法务,交叉审核过。”
    韩东沉默,压了压额头。
    “古清河这人不可靠。按你所说,他跟新通源的律所有交情,进而依此让法务让步……等等,跟我详细说一下,跟哪个人有交情,别人凭什么枉顾己公司的利益,帮你们做这些事。”
    “我不熟悉,是新通源的法务主管。”
    韩东灵光一闪:“你有没有参与?”
    “我,就是偶尔跟古清河提了下。他说他可以解决,绝对没问题。老公,古清河这人挺靠谱的,我们毕竟认识了好几年……”
    “你对人有偏见。”
    “不不,我对他从来没有偏见。而是他这个人,做出来的事,导致的偏见。刚见面,他对酒精过敏,我替他挡酒,挺友善的。结果他反过来,就开始追我媳妇。至今,咱们都算认识好几年了,多纠结的事,也早该过去。你看他这次见到我,无时不刻的不在表现你们俩关系多好,多近。”
    “这是当着你老公的面。所以你说他人靠谱,依据在哪?像他说的那样,我揍了他,他宽宏大量的没有起诉。主要他起诉的话,对我没有影响,对古舟行才有影响。那样谁都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在追有夫之妇。”
    “关新月这件事,你让我分析。我就一个结论,她勇气来源,就是古清河的那个律师朋友。有可能,这就一套中套,你没套着她,反而给了她一个最大话柄。”
    “什么意思?”
    “她如果有证据,可以起诉你们串通新通源的法务布局。没证据,这事也够拖很久……拖的越久,对你名誉影响越大。至于她,名声本来就垫底,耗得起。”
    “所以这官司,你的百分之八十把握,要打折扣。因为对你有利的合同条款,全部出自那名新通源的法务之手。他背上官司,就等同于这些条款不再完全实际。”
    “不可能吧!”
    “我就一猜测,她最擅长给人设局。做一件事之前,会想的特别远,特别远……这也是跟许开阳闹崩,全身而退的主要原因,也是涂青山至今仍信任她的因素。客观来说,如果不是悦城账目出问题,我也还信任她能力……嘶!”
    韩东话没说完,腰侧剧痛让他倒抽了口冷气。
    瞧着镜子中冷脸的女人,无奈:“你让我分析这个人,我不是在跟你分析所有可能性么,掐我干嘛。”
    “别分析了,越听越来气。你直接告诉我,万一出现你所说的情况,怎么应付。”
    “我理一理再说。”
    “现在说。”
    “我说了你又生气……”
    “不生气,我保证。”
    “你亲我下,才信你。”
    夏梦踮脚,吻在了他侧脸上:“好了……唔!”
    她在等他继续,等来的是让她突然窒息的热情。初始挣扎,复也沉沦其中。退无可退,被彻底禁锢在,房间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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