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几乎是被四个儿子背出王宫的,昏昏迷迷中,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没人想到若敖子琰会当朝发难,还如此没有顾忌。
    他要么已经完全掌控了整个大楚的权力,才敢做出当朝棒杀女王一派的惊天举动……这也进一步说明女王要么已经遇难了,要么已经被囚禁……
    果然啊,在权力面前,什么往日两家交情夫妻父子兄弟子侄之情……通通都是狗屁。
    若敖子琰这是在用若敖六部作剑,对准那些不相信若敖氏,枉想削弱若敖氏权势,动摇若敖氏执政根基,甚至企图将若敖氏拉下马的敌人。
    他李氏不会是第一个,成氏也不会是第二个,女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要有人敢打若敖氏的主意,他就会迅速出手,让他们弹指间灰飞烟灭。
    这才是上层斗争的方式。
    削其锋芒。
    存其根本。
    遥望那颗悬于宫城上的人头。
    李老眼中情绪万千。
    不禁潸然泪下……
    成氏,怕是已经被人包围了吧。
    幸而除了成大心外,其余子弟今日都未上朝,希望他们都逃出去了……他的女儿和外孙不在京中,也希望他们逃的更远一些,永远不要被抓到……
    眼看着刘亦率领的五城兵马司几乎出动了一半人马,发出海捕令,怕是撒下天罗地网,也要把他们抓回来立功。
    马车中,捂臂,狠狠盯着刘亦驰骋而去的背影,“唰”的放下车帘,李老重重呸道:“呵,一介役夫,提鞋之辈,今日也敢与我等氏族世卿大夫,同殿为臣!不过踩着老夫这条手臂和吾婿人头上位!”
    静默良久,李老重重按在车壁上的左手,青筋暴起,光影交错于他苍老的面容之上。
    一片阴霾。
    流民案中,女王为扳倒若敖越椒,至少还当堂对质,诉之以法。
    越椒篡权当朝,虽也凶残,但并不连坐亲族。
    可在若敖子琰眼里,他们不过蝼蚁。
    随意碾压。
    长子李骊眼见他面色有异,关切的问道:“父亲,早朝站了一上午,莫不是饿了?不若儿子叫人备些吃食垫垫肚子。”话落,立即命令仆从准备朝会后的吃食进来。
    “你这草包……”
    李老抬手指着才三十多岁就和自己一样大腹便便的儿子,一脚蹬去:“这肚子里装的怕都是草料吧!你的妹夫身死,你的妹妹从今往后成了未亡人,孤儿寡母一生托庇于谁?”
    “你难道就不一点为她们痛心?”
    这一次的得意忘形,令他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来修复与若敖子琰之间的关系,而成氏出事,更让他明白,如果他不付出一切代价去完成这件事,李氏也到头了。
    “父亲……”
    李骊被李老一脚蹬倒在侧,面红耳赤。
    其余三个弟弟“噗嗤”一声,却在暗笑:“父亲……大哥也是好意。”
    “好意?”
    李老瞪着四个儿子,真不如养几头猪,至少还可以宰了吃肉,养他们何用?
    存心活活要气死他吗?
    当即批头盖脸道:“你们几个废物就不能在其他地方动动脑筋?比如如何修复与那位的关系!”
    “可是……如今令尹并不待见我等兄弟。”
    李骊一脸怯懦。
    他们兄弟四个畏若敖子琰如猛虎恶龙,更别说主动靠近……
    “那就想办法让他待见你们这四个草包!”
    “父亲,您的意思是?”
    李骊人虽不聪明,但好在还会问。
    “去给我找大楚最好的金匠。”李老无力说话。
    “找金匠?”
    李骊不解,这个时候找什么金匠:“父亲这种时候,找金匠有何用?”
    “那个该死的鬻拳大闹一场,一定让令尹此时的处境十分尴尬,所以才对我李氏还有成氏,屡屡发难。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主动去做令尹的喉舌,为令尹造势,将令尹大胜北方的消息传遍各地,而先王曾允诺要封令尹为一等公爵,女王就应该兑现承诺。”
    “女王兑现了承诺,我们就可以为我大楚第一位公爵,第一位女王,献上一顶绝无仅有的稀世金冠,这才应景。”这么多年,以若敖氏马首是瞻,论逢迎讨好,李老自认为大楚之内,无人能及。
    “不光如此,我们还要促成若敖氏的更进一步。”
    “大把的金钱,尽管撒出去!”
    李骊又不解:“父亲,公爵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更进一步?”
    李老危险的眯眼:“你如今也看到了新王身体不适,甚至连面都无法一露,再说一个女子如何执政大楚?”
    他没有说的是。
    若敖子琰既然连他和成大心都敢打杀,只怕女王已经不在了,或者被囚禁了……
    为女王制冕,不过是他试探女王是否还尚在。如果不在,那他还得为他的计划多准备几手。
    “昔日周成王年幼不能自理,周公摄政,携天子以令诸侯群臣,令九州四海归心,那是何等令人望尘莫及的丰功伟业!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
    说到第七年周公致政成王这件事,说实话,李老是不太相信那些历史传记里说的,把持周室多年的周公会主动甘心退位?只怕是最后政变失败被迫还政周成王。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总之,周公传颂世代,堪称人间楷模,就连开创了大周朝的周武文王都不能及,直追始祖黄帝。”
    李老说到这里,愈加确定若敖子琰想做的是什么了,他不公然称王,差的不过是一个梯子,一个众人递来的顺理成王的梯子。
    到时候,他再在人前假意推托几番。
    才能显出他的“仁德”!
    别说什么他把若敖子琰想的太肮脏。
    玩政治的人。
    心都脏。
    “所以只有成为楚公,令尹才能名正言顺更进一步。”
    李骊会过意来,忍不住拍手叫好:“父亲果然深懂政局,那儿子看不如找来最好的金匠绣娘,为令尹准备好加冠进爵的冕服,是否更加应景?”
    “去办吧!”
    “不惜万金也要促成此事,否则你们这几个蠢货,就趁早随我告老辞官,安度余生,免得步了你们妹夫的后尘!”
    李老说到这里,老泪又沾湿了衣襟,伏案痛哭:“让我一介白发人送黑发,最后以泪洗面……”
    “是是是!”
    李骊四兄弟齐齐领命而出:“儿子,定会办好此事。”
    待李骊他们分头离去,李老复又坐起,只是那脸上哪还有半滴眼泪,就连悲伤都收了,看了一眼管家,回头问道:“那小子是不是还没有从申地赶回来?”
    管家惴惴不安拱手回禀:“按照大人吩咐,老奴已经派人偷偷出城打探。县公大人虽然是回来了……却被令尹拘在城外,无法入城!”
    “我看是这小子藏着私心!”
    李老面色阴沉地一拍长案道:“不然这郢都小小一城门能耐他几何,爬也给老夫爬进来了!”
    管家在李老的气怒下。
    吱吱唔唔,不敢应声。
    自从李老右手被废,往日温和的老人,近日脾气一日胜过一日,愈加反复无常,喜怒难测。
    哎哟……
    都是这若敖氏之乱闹的。
    ……
    于是李老开始扮演第一个促成“楚公临朝摄政”的执行人,甚至邀请瞽者(瞎眼奴隶),俳优(民间艺人),成相(说书人),学者,在全城献曲、诵诗,为若敖子琰著书立传,口口相传。
    而这些还只是李老造势的开端。
    其后,虽然值此悼念令尹子般的时期,不好挂红批彩,他就令四个儿子在民间大办粥棚,宏扬他的仁德,到处撒钱,更宣扬北方晋陈宋卫四国是如何强大,而若敖子琰以一人之力如何力抗四国及北方中原霸主,重振大楚南方霸主的威名,真正是楚国的中兴之主,女王若有若敖子琰辅佐,楚国大败晋国,称霸九州,指日可待。
    然后,他积极的督促王尹大办登基大典与封爵大典,其目的在于制造出一种芈凰与若敖子琰即将共同摄政称王称公的舆论声势。
    这样一来,既可以击碎那些流言蜚语,形成“安民告示”,又可以形成广而告之的“轰动效应”。
    而同时,他在各大世家中极尽游说,甚至在朝堂上为替若敖子琰第一个提出封爵。
    这一次,他一定要先声夺人。
    造大势。
    扯大旗。
    整个楚国,仿佛提前迎来年节,登基大典,全城欢愉,忘记内忧外患。
    要知道,李老既是若敖氏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也是整个大楚贵族中最有人缘和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也许他在对待若敖越椒大败之件事情上,最大的私心就是看到若敖氏权力出现的巨大的真空,想把四个不成器的儿子在他死前推上去,所以犯了思想冒进的错误。
    但是他坚信如此积极的促进“楚公临朝摄政”,一定会挽回若敖子琰的心。
    同时,若敖子琰不可置否的态度。
    让他确定芈凰还活着。
    所以在李老不顾一切撒钱后,各卿家都看出来了若敖子琰对于李老的态度有所好转,全都望风而动起来,于是更大的造势运动在更多人的推波助澜下,开展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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