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州城外寒山寺的钟声,苍茫悠扬,向四处漂散而去,将整个苏州水城笼罩其中。
    从这里遥望苏州城,山水萦绕,亭榭错落,烟霭濛濛,景致如洗。
    城内有八座水门,即胥门,盘门,阊门,娄门,相门,葑门,平门,齐门,城内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密布,入眼之处,尽是小桥流水人家。无数道静淌的河水七转八弯纵横交错,如玲珑碧翠的玉带穿城而走,从拱曲的桥栏向下望去,无数的小舟如一片落叶遥遥而去,河边两侧粉墙黛瓦,细柳垂舞,凝汇成一派水墨丹青。
    曲水萦绕的一条繁华大街上,装饰豪华,古色古香的各种店铺馆肆均匀地排列于街道两侧,热闹非凡。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灵秀的山水之气使这里的姑娘各个模样俊俏,清丽脱俗。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一栋两层高的彩楼格外引人注目,门前鲜花遍布,昂首望去,泥金的匾额之上,“云裳馆”三个金色大字熠熠放光。
    这里自打一年前开业以来,便成了苏州姑娘们经常光顾的天堂。
    柔媚灵秀,苗条纤巧的姑娘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俏丽旖旎的吴音,轻盈婀娜的衣着吸引了不少过往青年公子的目光,但碍于门口那块男士止步的牌子,他们也只能止步于外,远远地向里眺望。
    然而今日,十几位身穿青布皂衣,头戴四角帽,脚登长筒蓝布靴,供职于苏州府辖下昆山县衙的衙役官差出现在了这里。他门各个儿膀大腰圆,肥头大耳,满脸油光,一身酒气,有的不时打两个饱咯,放几声响屁,大煞风景。
    见此情景,十几位在这里挑选衣物的姑娘们立即走得一个不剩,哪个大姑娘敢在十几双如狼似虎般的眼神盯视下换试衣服。
    这群官差之中,有一人并没有穿衙门官差常穿的袍服。只见这人三十多岁,五短身材,一身墨色锦袍,昂着头,仔细地打量店内悬挂于四周,五彩斑斓的各色女装。
    旁边的一位官差凑上来说道“程大人,这就是云裳馆,前两次从这里进了些衣服回去,听说宫里的主子娘娘可喜欢了,争着抢着要呢。”
    “嗯,不错。这里的衣服式样不拘一格,的确比宫里内务司做的新颖多了,难怪主子娘娘会喜欢。多进一些,童大人专门嘱咐过此事。”
    说着,墨袍男子向不远处指了指,说道“这几件,还有那边的,哦,那边的也不错,统统收了……”
    “是,大人……”众官差齐声应道,各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拿的时候小心着点,别让你们的脏手弄污了衣服。”墨袍男子对着众官差,指指点点地说道。
    原本在店中帮着顾客挑选衣物,试选衣物,拿取衣物的四名年轻貌美的小丫鬟早已退回后堂去了。
    后院的天井中,一个年轻的小伙计迎了出来,见这些粗手粗脚的公人拿了衣服便要走,小伙计赶忙飞奔过去,挡住去路,说道“几位爷,您还没给钱呢?”
    打头儿的一个官差双目一瞪,说道“拿你几件破衣服,还得给钱吗?你小子的脑袋让驴给踢了?”
    那位墨袍男子让这群官差取自己相中的十来件衣服时,这些家伙竟顺手牵羊,将旁边的衣服也取了下来,塞在了自己的怀中,各个塞得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他们想把这些漂亮的衣服带回去,讨好自己或明或暗豢养的小妾、相好。如此一来,原本只需拿一部分,现在却大部分都被席卷而去,整个店铺之内一片狼迹,所剩无几。
    那小伙计双手一揖,低头哈腰苦苦哀求道“几位爷,小店儿小本生意,您不给钱,小店可就要关门儿了。”
    这时,墨袍男子一挥手,说道“给他打个条子,让他改日到造作局去取。”
    小伙计接过对方递来的白纸条后,苦着脸道“爷,这种条子小店已经有好几张了。小人拿着去造作局兑了不下七八次了,那里的官差老爷总是推说没钱,让我改日再来。我气不过,要和他理论,结果被他们给打了出来。小人可不敢再去了,大人,您行行好,今儿个就把这些衣服的钱先给小的吧。小店现在运转不下去,小的也好几个月没发饷了。”
    “没发饷了?来来,你过来,老爷我现在就给你个响。”说着,那位官差胳膊一抡,“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小伙计的脸上。打得小伙计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们……”小伙计抚着灼热的脸颊,怒视着这群官差,本想破口大骂,但一看对方各个虎视眈眈,气势汹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钱?那就等有钱再去,就这点儿银钱,还能欠你的不成?别他妈不识抬举,哼……”另一位官差走上前来,轻啐了一口,说道。
    墨袍男子望着这群飞扬跋扈的丘八爷,心道童大人把他们从昆山县衙借过来,是让他们帮我们造作局办差的。没想到这群家伙竟如此胆大妄为,扯着大旗作虎皮,打着造作局的名号明抢。不过,刚才他们随在身后一路过来,陪我里出外进转了十几家店铺,无论到了哪里,他们都是彬彬有礼,规规矩矩的,怎么到了这里竟如强盗土匪似的。不能让他们胡闹,若让他们肆意妄为将这家店铺折腾黄了,上面要新制的靓丽衣裳却买不来,岂不是要误大事。
    墨袍男子推开众人,走到小伙计面前,将小伙计拉起来,说道“我是造作局的账官和采买官,姓程,名济。造作局有的是钱,欠不了你们,你们改日可专程去找我。不光将我挑的十几件衣服的钱结了,就是他们拿的,也一同给你们结了。不过,去结账的时候,让你们的掌柜的去,你这个小伙计不要去。告诉你们掌柜,要想快点结,心思就放宽泛些,眼皮儿就放活泛些,明白了吗?”
    说罢,墨袍男子转身对着众官差说道“今日你们在这里顺手牵羊拿的,都算在本官头上,我帮你们结账,不过,下不为例,如果再见你们恣意妄为,决不轻饶。”
    见墨袍男子面带愠色,各个官差吓得各个弓腰缩脖,连连称是。
    说罢,墨袍男子迈步离去,众官差也都一个个紧随而去。见这群丘八走远了,小伙计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我呸,一群癞蛤蟆,什么玩样儿?若不是柳青哥让我事事低调,装可怜,小爷我非一巴掌抽死你不可。”
    小伙计的骂声这群官差自然不会听到,他们已经走远,一个个挺着大肚腩摇摇摆摆,紧跟着墨袍男子朝一家玉器店走去。途径一家布店时,一名官差进去要了几块碎布,拿出来分给众人当包裹用,好将怀揣来的衣物包起来拎着走,总比挺着肚子招摇过市要好看得多。
    墨袍男子望了众人一眼,呵呵笑道“我们从京城来,办的虽是皇差,但来时,开封府就给我们派了四位官差,这四位在童大人跟前忙前忙后的,自然不可能同我出来办差了。各位官差是我家童大人从昆山县衙请来帮忙的,本人有一事不明,刚才一路行来,在别的店铺时你们都是规规矩矩的,绝不擅动店中一物。为何到了云裳馆,却近乎将那里拿了个精光呢?”
    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官差得意洋洋地道“刘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一路过来的那些个典当行、文玩店、古董庄、书画馆什么的,不是和知府大人有亲,就是同判官大人有旧,就连那个最不起眼的成衣铺听说都是我们县尊大人亲娘舅家三姥爷的亲戚开的。他们背后勾勾连连,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触及那些官儿老爷,他们跺跺脚就能把弟兄们的饭碗震个稀烂。不过,别看云裳馆气派豪华,弟兄们早把他的底儿摸了个通透,十足的外来户,在这儿没靠山,弟兄们不讹他?那去讹谁呀?”
    听到这些话,墨袍男子不禁摇头喟叹,心道真真是魑魅魍魉,生财有道啊。看来,无论高低,不分贵贱,甭管在哪儿混,没有人罩着可不行啊。
    这边,小伙计一边骂一边起身走回店中,这时,柳青正端坐在店铺的柜台前面,几个年轻漂亮的丫鬟如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他的身旁,有的端茶,有的递水,有的替他捶打着肩膀。
    柳青翘着二郎腿儿,品着香茗,摇头晃脑地享受着温柔乡中的甜美,对店中的一片狼藉,完全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伙计跑回店中,看到自家掌柜优哉游哉,对刚才发生之事满不在意,便气愤地说道“柳青哥,这帮家伙哪里是什么官差,分明是一群明火执仗,打家劫舍的强盗。”
    “强盗?强盗最多搁半道上抢,哪里敢来家中抢。强盗和他们比,差远了。”柳青放下茶碗,看着小伙计道。
    柳青接着道“方杰,不要和造作局的人怄气了,人家可是上面派下来的,苏州府都惹不起,何况咱们。人在屋檐儿下,不得不低头啊。不过,刚才那位墨袍男子在你跟前嘀咕了几句,他说了些什么?”
    小伙计正是方杰,方杰将刚才门前的事又详详细细地向柳青叙述了一遍,特别是墨袍男子的话,更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柳青听后,眼珠在眼眶中咕噜噜转了一圈,笑盈盈地说道“看来,咱们卖衣服的钱有着落了。今儿不做生意了,上门板,打烊。所有的人放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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