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前方传来的马蹄声由急骤转为稀疏,柳青与吕师囊所乘马车的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石宝一拉马缰,身下那匹鬃毛油亮的黑鬃马前啼一扬,希聿聿一声停了下来。紧随其后的众人尽皆止步。石宝飞身下马,飞步来到柳青所乘的马车旁,说道“吕员外,柳掌柜,到了,请二位移步下车。”
    布帘一掀,吕师囊和柳青依次而出,柳青站在车辕之上,极目眺望,只见月光之下,远处一片浩渺,如波涛汹涌,澎湃起伏,煞是壮观。走近一看,原来是高及一人的芦苇,成片成片地汇聚于此,形成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加上丘陵地势高低起伏,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如置身于大海之中。
    远处河水滔滔,虽看不见一江春水奔涌东流的浩荡场景,但听那清晰可鉴的流水声,口鼻中呼吸着迎面徐徐秋风中夹杂着的浓浓水气,如新雨过后从家中刚刚出门之时那种湿漉漉的感觉,柳青说道“这里的水气这么浓,仅仅站在江边是不会有这种潮湿的感觉的,莫非,这片芦苇荡就是你们说的那片洼地,船就藏在这片芦苇荡之中。”
    石宝说道“这儿原来是主河道,只因这儿的地形复杂,数不清的大小河流横七竖八地往这里汇,织得像蜘蛛网似的,外地的商船一到这儿就懵圈,不少走错路,走进了支流,结果船就搁浅了。后来,官府将河改了道,这处河道也就废了,天长地久的就成了现在这样子,像一片荒地似的。白天站在边儿上都望不到里面的光景,晚上就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柳青疑惑地问道“你们的船一个勉强还能动,另一个动都动不了,只能靠拖,就这样的两艘船,你们是怎么开进去的,就不怕搁浅吗?”
    吕师囊道“人被逼急了什么法子也能想得出来。我们行至此地,人困船乏实在是走不动了。船上有几个兄弟以前行船时来过这里,他们依稀记着原来的水道。我们抱着试一试的心,划着两个小船就扎进了芦苇荡,摸索了一番,发现原来的水道不仅还在,而且深度宽度完全够我们的船走。只是河道上面水草都快长疯了,连成了片,一般人是不敢往里扎的。”
    石宝站在原地,两指在唇前一搓,吹了几个清脆响亮的口哨,如黄鹂鸟儿鸣叫,格外悦耳。
    不多时,从芦韦荡中划出两支小木舟。这种小舟每个商船上都有,是用来海上行船出现险情时救急的。
    船首站着一个身材不高,却十分精干的男子,此人是船上专门把舵管航行的管事,他一见到吕师囊,便说道“吕员外,你们可来了,现在情况可不太妙,这两天子牙河河水回落,这里也受到了影响,水位下去不少,如果我们不赶紧离开这里,最多两三天,船恐怕就要搁浅了,到时候,我们就是想出也出不来,非困在此地不可。”
    吕师囊安慰大家道“兄弟们,不要慌。我将柳青柳掌柜请来了,有他帮忙,我们一定能化险为夷。”
    “柳掌柜?”小舟上的人借着月光,抬眼望去,一见是柳青,无不惊讶,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管事说道“吕员外,他……他不是那日登船的骗子吗?”
    柳青呵呵笑道“骗子?哈哈,有些常人办不成的事,唯有骗子才能办成,吕兄,请吧,咱们过去看看。”
    小舟在水草繁盛的河道之中行进了大约两里的路程,茂密的芦苇荡已经被甩在了身后,水面逐渐开阔,这里竟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湖泊,月光之下,两艘商船静静地停在水面之上,船上的人也发现了远处有小舟划来,纷纷走出船舱,扶着船舷的栏杆向外眺望。
    那日在月湾码头,众船汇聚,百舸争流,大大小小的船只汇聚在一起,吕师囊的两艘船在众多商船货船之中极不起眼,个头儿偏小,显得有些单簿。
    而现在,在这偏僻荒凉的地方,乘着小舟走至近前,在月光之下仰望这两艘船时,竟然是那样巍峨高大。像一个小城堡似的矗立在水面之上。
    柳青见状,不禁啯地咽了一口口水,心道乖乖啊,他们是怎么将这两个庞然大物拖进来的,驾船技术果真了不得,有这些人相助,将来自己组建船队,扬帆远航,就不用担心操船驾船的事儿了。”
    靠近之后,几人攀着舷梯上到了船上,站在船的甲板之上,位置高出水面许多,四周的景致看得更清楚了。只见一道并不算高的山梁将这里与那边新开的河道隔绝开来,难怪巡江的官兵虽多,却没有发现他们。
    柳青望了望四周,熟悉了一下环境,然后问道“这几日去那边的主河道上看了没有,巡江的官兵多吗?”
    刚刚驾小船的那名管事说道“多,我们这几日划着小舟,扮作打鱼的渔民,一天往那边去好几次,只见河面之上巡江的官兵一拨儿接一拨儿的,刚走了一拨儿不一会儿就会再来一拨儿,他们划着快舟,眼睛一个个瞪得比牛眼还大,过往的船只在他们的眼中就像漂浮在江面上的一个个大大的银元宝,一旦发现有任何的瑕疵,立即追上前去扣船,船主若想不被扣船,就只有乖乖地掏银子了。我们的船被撞成这样,一旦出去,船在他们的眼中还不是两块大大的肥肉?吕员外,现在船开出去,就要被他们查扣,留在原地,就要搁浅,我们可该咋办啊?”
    面对当前的困境,所有的人都是一筹莫展。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柳青。
    柳青沉思了一阵,凝望着远方说道“巡江的官兵再厉害,他们也是人不是神。既然是人,那就得吃喝拉撒睡,就会有懈怠的时候。石宝兄弟,像我们进来时所乘的小舟,船上一共有多少?”
    石宝答道“一个船上五个,一共有十个这样的小舟。”
    “好。”柳青道“有十个小舟,够了。从这里乘船往青溪的临江船厂还需顺着这条子牙河主河道向西再走至少百里,子牙河上巡江的官兵最多。这样,石宝兄弟,你带上二十个精明强干的兄弟,带足干粮,分头出去,将这些小舟全派出去,每十里一个,一字排开,布满这百里水路。明面儿上你们是打鱼的渔民。暗地里,每条小舟上的兄弟就在原地转悠,每从身边经过一支巡江的快舟时,就将他们经过的大概时间,人数都详详细细地记下来。弟兄们辛苦一下,从现在起要在江上待一天一夜,这样咱们就能准确掌握官兵的动向,从中寻找他们的薄弱环节,然后再商量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石宝听了,一拍脑门儿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出这法子。我们这两天只顾着没头没脑地往外跑,见了巡江的官兵就小声地骂,怎么就没想到摸摸他们行动的规律。吕员外,柳掌柜想的这个法子好,这件事儿就包给我吧,我们这就去,非把这些丘八的底摸个清楚不可。”
    石宝走后,柳青对吕师囊道“吕兄,你可以安排几个得力的兄弟去趟城里,多买一些渔民打鱼的渔网,越大越好,我自有妙用。”
    吕师囊道“好,我这就安排。”
    柳青继续说道“方杰,你带上两个兄弟,骑马连夜赶回帮源峒,找到十三哥,请他多带些弟兄立即赶赴临江船厂,帮着顾老他们将藏在山谷中的船坞搬出来搭建好。”
    “好,我这就出发。”方杰应了一声,下船,乘小舟离去了。
    柳青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之中的庞万春,说道“我们从这里绕道到临江船厂,除了走子牙河这条主河道外,估计还要绕走好几条水路,庞大哥,你带上几名兄弟,骑快马沿着河岸走上一走,摸一摸那几条水路的情况,看看那里巡江的多不多。”
    吕师囊见柳青有条不紊,转眼间就将纷繁复杂的事理得清清楚楚,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心下不禁慨叹,这个年青人刚及弱冠,便有如此心胸见识,将来必成大事,和他合作,看来前途无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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