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是何等绝妙传神一句!
    “好!”
    顾洲一写完,陆晏清立即叫了声“好”。
    他对诗词韵律并不太懂,但一首词好不好,他还是品得出来。
    在他看来,顾洲这首词写得极好。
    尤其是最后一句,可谓画龙点睛。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说的可不是韶华易逝,盛景难留。
    他年过花甲,在这一点上是深有感触。
    “好!”
    陆清薇见状,也连忙喝彩叫好,啪啪啪地鼓掌。
    不过,她主要是配合老爷子的举动,为顾洲助威。
    老公真棒!
    连爷爷都叫好,那应该是真好吧?
    反正,在她看来很好,就是意思只知道个大概。
    也不知道顾洲想表达的,跟她想的一不一样,她凑到顾洲耳边,悄声问:“老公,你这词具体什么意思啊?”
    顾洲搁下笔,解释道:“这首词,我是从老爷子的角度出发写的。
    意思是:
    老爷子看尽了天涯离别的痛苦,回到家的时候,已是百花凋零的萧瑟寒秋。
    独自坐在楼上沉默无话,直到寒窗外的秋日,与天时一起迟暮。
    只能把心中的相思对着阑珊的灯火说。
    可一缕思绪刚起来,旧时的影子和种种,便已经如千丝万缕般挤满脑海。
    这人世间最留不住的,是镜中的容颜,和树上的花。
    就是红颜易逝,芳华易老的意思。”
    他才不会告诉陆清薇,这词其实是王国维先生写的。
    王国维先生结婚两年后,便告别妻子,在外漂泊近十年。
    十年后某天归家,王国维先生惊觉久未见面的妻子已经容颜憔悴,模样与他记忆中天差地别。
    他心中凄苦自责,就写下了这首词。
    不过,他做了一番魔改,想来无伤大雅。
    毕竟,全词的精髓,他留下来了。
    顾洲这一解释,陆晏清更觉得这词妙了。
    他这些年,之所以流连海外,羞愧于当年的事,只是很小的一个原因。
    更多的,是怕回来触景伤情。
    自打老伴走后,他就常觉心里缺了一块。
    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寂寞难耐心痛难言。
    昨天,久别归家,一进家门,看着屋中不曾有多少改变的熟悉一切,他是百感交集,心潮起伏,一晚上都辗转反侧。
    一如顾洲在词中写的:
    只把相思灯下诉。
    一缕念起,旧影千千缕。
    睡不着的他,坐在灯下,翻看着昔日跟老伴的影集,脑海里全是往昔种种。
    只是啊,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光阴无情,拼命地从人身上多夺走各式各样的东西。
    青春、芳华、爱人……
    连影集的色彩,都随着荏苒时光,泛黄褪了色。
    人生就像一场无尽的告别。
    顾洲这首词,真是再切合他的经历,以及心境不过。
    好词!
    瞬间品出这词中更多的味来,他急忙转身冲楼下喊道:“承枢,雅真,你们俩赶紧都上来。”
    “怎么了?”正在楼下忙碌的陆承枢,放声问。
    “让你们上来就上来!”陆晏清喝了酒,又对顾洲这词甚是喜欢,迫切地想要跟儿子儿媳分享,一时间急躁得有些“脸红脖子粗”。
    “来了,来了。”陆承枢跟宋雅真急忙放下手头的活,匆匆上楼。
    “来来,你们一起品鉴品鉴顾洲的这首词。”见陆承枢上楼,陆晏清急忙将陆承枢拉过,指向顾洲写到画上的词。
    陆承枢微微凝眉,看向画中词,轻声品读:“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他习惯看到诗词,就用朗诵的方式品鉴。
    生怕自己的老豆看不懂顾洲这词,读不出顾洲这词的好,陆清薇在陆承枢读完全词后,急忙跟他解释了一遍这词的意思。
    陆承枢听完,摆了摆手:“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看得懂,不过这词是顾洲写的?”
    他的目光,就没从词上移开过,陆清薇跟他解释的时候,他已经反复把这词品味了几遍。
    他觉得这词,写得绝妙,但太过老气横秋,尤其是最后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道尽了人世沧桑。
    这可跟顾洲以往的诗词,多清新积极的风格大相径庭。
    “可不是。雅真你觉得怎么样?”陆晏清看向宋雅真,问。
    他知道陆承枢喜欢写诗写词,但都写得很蹩脚,只是附庸风雅。
    相比较起来,他这真正出生于书香门第,饱读诗书的儿媳妇,比他儿子更有文学造诣。
    “极好,尤其是最后一句,有大家水准。要是古人写的,指不定能成千古名句。”
    说话间,见着自个丈夫对这词是分外眼热,那看了又看,似是恨不得钻进词里的样,宋雅真抿嘴支笑,开涮:“这要是承枢写的,大概以后老了,牙齿掉光,话都说不出了,他都还能抖着手,拿出来跟别人显摆吧。”
    “我可写不出这词,没顾洲那才情。”以前陆承枢还自认自己写古诗词是有一手的。
    但看了顾洲这首词,他决定封笔,再也不在顾洲面前丢人了。
    亏他之前,还拉着顾洲欣赏他写的那些歪诗歪词。
    现在一看,不是在鲁班面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嘛。
    “爷爷爷爷,我觉得顾洲的字,也写得很好。”
    见着家人都对顾洲的词赞赏有加,陆清薇满心喜悦。
    但她觉得大家都疏忽了一点。
    那就是,顾洲不仅词写得好,字也写得很好啊!
    她看着银钩铁画矫若惊龙的,跟爷爷的画,特别相配!
    “不用你说,爷爷早看到了。”陆晏清笑着揉了揉陆清薇的脑袋。
    这妮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男人有多好似的。
    而其实,他早在顾洲开始挥毫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顾洲书法功力十分扎实深厚,应该是从小就开始练了。
    就是差了点自己的个人风格,跟一些书法大家比起来,还缺了点火候。
    尽管如此,他对顾洲的书法还是十分欣赏的。
    顾洲这小小年纪,能有现在的水平已属不易。
    这年头,绝大多数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书法该怎么写,甚至可能连握笔都不会。
    华夏几千年的风花雪月,也是朱颜辞镜花辞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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