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嬴抱月抬头看他,即便钱伯方做了伪装,考官在大典期间私会考生也是大忌。
    她原本以为他会等中阶大典结束再来和他接触,没想到第二轮他就找来了。
    钱伯方行事如此不合常理,非常之事,想来也有非常的理由。
    “殿下抽中那张签并非偶然,”钱伯方沉声道,“抽签有人做了手脚,我怀疑有人要对你不利。”
    也是啊……
    听完钱伯方的话,嬴抱月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殿下?”钱伯方疑惑地抬起头,虽然他的将军素来举重若轻,但这反应也太平静了一些吧?
    这让他怀疑他视死如归地跑来是否有意义。
    “殿下你早就猜到了?”钱伯方苦笑。
    “嗯,”嬴抱月敲击了一下桌面,“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来通知我没有意义。”
    她看向钱伯方笑了笑,“我能猜到,是通过概率推算,并不是事先得到了情报。”
    概率……怎么感觉她说话与当年的大司命大人越来越像了?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词……
    钱伯方心中腹诽着,疑惑地问道,“概率是指……”
    “我不知道你调查过我多少情报,不过从我开始参加初阶大典至今,没有哪一轮没受到暗算的,”嬴抱月摊开手,“所以中阶大典恐怕也无法幸免。”
    这就是概率。
    她原本以为东吴的官场比南楚要清净些,她境界也高了,能少遇上些麻烦,结果没想到第一轮就遇上了这么多事。
    遇见的麻烦直接上升到了神灵的层次,堪称开局暴击。
    相比较而言,之前在第一轮结束的时候暗地撺掇众人让她抽签,又抽中那样一个结果,都不算什么了。
    嬴抱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昨天她抽中那张签时的画面。
    昨天在祭台之上,她抽中的中阶大典第二轮要比的最后一个项目是……骑射。
    兵法、摔跤、骑射,这三项就是今年中阶大典第二轮要比的三个项目。
    钱伯方看着嬴抱月盯着她的手出神就知道她回忆起了昨日的事。
    “兵法姑且不论,每届它和策略阵法总要考一个,但这摔跤和骑射……”人到中年的官员想起昨日之事就气得胸口起伏,“这对南方的修行者太不利了!”
    摔跤在被大司命定名之前称之为角抵,原本是是流传于草原祭典上的庆祝项目,尤其是在西戎,北魏和后辽地区,想成为牧民中的勇士,必须从小学习摔跤。
    而大司命在北方发现这项运动后,发现有利于军中兵士提升空手肉搏的能力,将其引入了兵者七技,在闲暇时期常举行摔跤大会让兵士们互相搏斗。
    首先响应她这个爱好的就是大司命手下的亲卫黑虎军和昭阳郡主带领的银蝉卫,故而钱伯方对摔跤这个运动并不陌生。
    当年他在军中摔跤大会上垫底的历经十年还历历在目呢。
    话说回摔跤,这项运动的确提升了黑虎军和银蝉卫的战斗力,太祖皇帝发现后在军中推行,并作为兵者七技的一项纳入了中阶大典的项目中。
    如果大司命能多活上十年,钱伯方相信这项运动一定能推广到全国。
    然而那个总是充满奇思妙想的女子离开的实在是太早了。
    摔跤推广到南方本身还不到十年,素来讲究的南方世家大族更是将其视为蛮夷之技,认为其不够高雅,修习者寥寥无几。
    而这短短几年的推广显然不能和北方游牧民族那上百年的传统相比,昨天东方仪抽中摔跤的时候钱伯方看得清楚,不少南方修行者的脸色都白了。
    但兵者七技毕竟有七种,一种不擅长还有其他,不至于让众人绝望。
    然而,嬴抱月昨日抽中的最后一张签,就成了压倒南方修行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骑射。
    钱伯方闭上眼,都能回忆出昨日他读出这张签时祭台下沸反盈天的模样。
    比起摔跤,骑射这一项技能的普及面显然更广,毕竟射是君子六艺之一,但君子六艺中的“御”指的是驾战车,并不是骑马。
    在前朝留下的周礼里,贵族战斗必须要驾驶战车,骑马……依旧不够高雅,是蛮夷之技。
    当然在统一战争后,单骑的作用凸显,没人再敢说骑马不重要,被太祖皇帝打得七零八落的世家贵族们也开始放弃他们尊贵的战车,改为骑马。
    但在骑射上,南方修行者依旧无法和北方修行者相比。
    以往北魏人和后辽人依旧足够恐怖,但今年偏偏多了那个国家。
    那个号称不管男女七岁都能上马,族内人人都是控弦之士,全民皆兵的国家。
    抽中骑射不让人意外,单抽中摔跤也不让人意外,偏偏是在摔跤之后又抽中骑射。
    实在是太巧了。
    钱伯方的手一寸寸攥紧,签箱是他亲自检查过的,但他却无论如何不愿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修行者不可能怀疑国师东方仪,在东方仪抽中后只是脸色发白,但在嬴抱月抽中之后却气得满脸通红,哪怕她在抽签之前已经说过这个结果是上天注定的。
    人对于不利于自己的事,无人可怪的时候才会怪天,有人可怪,那就会先怪别人。
    “殿下,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是怎么传言的吗?”钱伯方站起来看她。
    “怎么说的?”嬴抱月抬眼看他。
    “都说你是不祥之人,”钱伯方定定道,在知道她是谁之后,他也不再遮掩外面流言的恶毒,“也有人说前秦公主擅长骑马才故意这么抽的。”
    毕竟当初在初阶大典马球战上她的表现有目共睹。
    “什么鬼,”嬴抱月笑道,“这时候倒是愿意承认我擅长骑马了?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骑术为什么不行?”
    果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殿下,”钱伯方定定看着她,“恕属下直言,你昨天真的不该上去抽签。”
    那明显就是个陷阱。
    “是啊,”嬴抱月笑了笑道,“但我不抽就是嘉树去抽了。”
    她现在深刻地怀疑那签箱里在东方仪抽完后所有的签都变成了骑射签。
    嘉树……
    听到她直接唤春华君的名字,钱伯方眸光顿了顿。
    “即便如此,以春华君的威望,他也不会受到太多诋毁。”他沉声道。
    “但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让别人去承受针对我的恶意的习惯,”嬴抱月笑了笑也站起身,“如果不是那一声让我去抽的挑衅在前,我也没想着去抢。”
    有那样一声挑衅,那个签箱里必然存在针对她的阴谋,她不会让姬嘉树为她去顶这一遭。
    还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钱伯方看着她默然,深深觉得他冒着风险把那个东西带来是正确的。
    “况且现在后悔这个事也没用,事情既然发生了,应该去想的就是怎么解决它,”嬴抱月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脸上的笑意没有一丝阴霾。
    “话说多多,你到底带了什么给我?”
    钱伯方深吸一口气,从腰边摘下一件长长的包裹着黑布的事物,长度堪比最长的剑,然而比剑宽上不少。
    “将军,”他看着嬴抱月轻声道。
    “我把你的弓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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