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
    月光从那名少女的头顶落下,李稷记得自己喃喃重复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他只是本能地想要记住她的名字,却未曾想到这个名字今后会一直刻在自己的骨血里。
    “嗯,木子李,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的昭。”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伸出手,望着掌心的月光微笑着说道。
    “倬彼……”他生涩地重复着这句话,努力地去想是哪个昭。
    “抱歉,这句话对孩子来说太难了吗?”
    他听见眼前的少女笑起来,下一刻她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你怎么了?!”
    怎么了?
    因为失血过多,李稷感觉他眼前的光有些模糊了。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后来他才知道,昭回于天的昭。
    寓意为光。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暇去理解这一切,穷凶极恶的追兵全部死去,他浑身绷着的劲也松懈下来。
    随之泛上来的就是剧痛,腹中的饥饿,背后的鞭伤,磨烂的脚底,还是从他凝聚起冰刃开始就不断剧痛的手腕。
    他尝试调动胸口的那股气压制手腕上的痛,却无济于事,反而胸口胀痛的越来越厉害。
    “这是……”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眼前少女惊愕的眼神。
    即便之前单枪匹马手刃十几个大汉,那个少女的神情也一直是平静的,淡然地就像是在砍柴一样,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她,李稷却莫名觉得即便是天塌下来危及性命,这名少女恐怕也会冷静地走向死亡。
    但就在这时,站在他面前自称李昭的少女望着他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愕然。
    “怎么会这样?”
    李稷记得那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李昭那么失去冷静的画面。
    她直直望着他,像是看见了世上至为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到底怎么了?
    想起之前那些人准备把他分而食之的叫嚣,李稷浑身发冷。
    修行者想要吃了他。
    而她也是修行者。
    还是他看不出境界的,气息犹如深渊的修行者。
    难道她也想……
    如果这名女子想要吃掉他,李稷绝望地发现,他已经逃无可逃,整片森林都像是她的领域,他连腿都动不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眼前少女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哀伤起来。
    “原来是这样么。”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大汉的尸体,狰狞的笑容还残留在那些人的脸上,他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这一刻李稷本能地察觉到,这名女子已经知道了这群人追逐他的理由。
    “怎么会这样?”
    她再一次重复道,向他的脸颊伸出了一只手,但下一刻那只手停留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像是在惧怕,又像是在犹豫。
    “你……”
    李稷直视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那些人盯着他时丑陋的欲望,他面前的这双眼睛清澈见底,让人联想起山林月下的溪流。
    而这双眼睛此时细细地看着他,眼中涌现出悲伤。
    “你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这句话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对不想吃他的修行者而言,他好像是个大麻烦?那他是不是应该……
    李稷还没想起自己该何去何从,浑身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了下来。
    世界再一次归为黑暗,他扑通一声向前倒了下去。
    在昏迷的最后一瞬,他听见面前的少女长长叹了一口气。
    “伤那么重,只好先带回家了。”
    ……
    ……
    少女长长的叹息萦绕在耳际,李稷只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里。
    梦里有一片大海,他在大海中游泳,游着游着,眼前出现了一片参天古木,他湿淋淋爬上岸,赤着脚走入森林中,森林中有个小屋子,屋前燃着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李稷是在烤肉的香味中醒来的。
    他愣愣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房梁。
    他仰面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青布被,四周极为安静,没有一丝人声。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属于他的那个破败小院里。
    但下一刻他发现头上的屋顶没有蜘蛛网,干净异常。
    这个屋子里更是十分的冷,简直犹如雪洞一般,他身上盖着的青布被子虽然没有破洞,却薄得可以根本无法御寒,他猛地用被子包裹住全身,但下一刻他骤然惊恐地发现。
    他的衣服,没了。
    虽然被树枝划得稀烂,但在晕过去前他身上好歹还是穿戴整齐的。
    可是现在被子下的他胸膛赤裸,双腿也光溜溜的,他神情僵硬地往下摸,在摸到臀间的那片布料时,缓缓呼出一口气。
    好歹还剩一件。
    李稷裹着被子坐起身,目光往床下溜,终于发现了他那堆衣物的所在。
    床下放着湿淋淋的一团,依稀能看见他外衣的模样,
    可为什么是湿的?他什么时候掉到了水里?
    想起梦里出现的那片海,李稷眸光有些怔忡,难道这不是梦,而是真的?
    “你醒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声,他猛地一个激灵,拿被子捂住胸口。
    “捂什么,”在他昏迷前自称李昭的女子从屋外走进来,端着一个陶碗走到床前。
    “你全身的衣服都是我脱的,你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一点。”
    “全身……”他僵硬地重复。
    “别担心,给你留了一件,”李昭坐到他的床边,将手中的碗递给他,“虽然脱下来清洗一下再烘干比较好,但你应该超过十岁了吧,我这么做倒也是不妥,就先给你烘干塞被子里了。”
    她目光落到被子里的那个位置,“之后记得自己洗啊。”
    李稷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会动了。
    “你……”
    “啊,别误会,要洗是因为我和你之前一起都掉到了水里。”李昭弯腰将地上的那团衣物放进了一个木盆里,李稷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套女子的衣物,李昭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过了一身。
    原来他做的那个梦,是因为她背着他掉进了水里吗?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你家么?”李稷吞咽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会掉进水里?”
    李昭看来是背着昏过去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但既然是回家的路,就算路上有湖,又怎么会在回家的路上掉进去?
    “我也不知道,”李昭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我踩水而过从未掉进去过,你也不算重,但一背上你就跌进去了。”
    坐在床边的少女看向挂在床边的一把剑,哀叹一声。
    “可能我和水法者有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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