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管家一路给苏子臻开道,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回了府上,刚巧门口的禁军已经开始叫门。
    苏府的侍卫没见到主人发令所以不敢开门,十几个堵在门口用身体压着大门,却不敌外面的粗鲁,听这声音马上就要被砸开了。
    “拥拥攘攘的堵在这里做什么!咱们相府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就我在内堂伺候大人更衣的功夫,你们就没有分寸了吗!”付管家走了过来,对着手底下的侍从说了一通,然后大手一挥:“开门!”
    一时间,几百名官兵如同打家劫舍的盗匪一般鱼贯而入,明亮的火把将苏府大堂照的通亮,映着苏子臻冰冷的表情,无人敢上前。
    为首的男子一身宝蓝色名贵袍子,面容白皙透着阴狠,尤其是那笑,半明半暗让人觉得阴测测的。
    他坐在马上慢悠悠的踏过苏府大门,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子臻,故作惊讶:“呦!这不是苏相吗?”眼神不住的往后堂张望,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怎么,府中只有大人一位?”
    “三殿下。”苏子臻拱了拱手,镇定的询问道:“不知深夜来访可是王上有急诏?”
    只见云浄目光阴鸷,其中夹杂着难以窥见的恨意,却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苏明芳,亏你还敢提父王?”
    他冷冷哼了一声,直接发难道:“你从小养在宫中,父王待你不薄,更是年纪尚轻就高居相位,可你不但不顾惜父王对你的养育之情和知遇之恩,反而为了一己权势毒害君上!”
    “你说!你该当何罪!”云浄衣袍想着苏子臻一甩,声音发狠,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了一般。
    苏子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那份临危不乱的气度早已练就,他沉默着与云浄对视片刻,然后提起下摆跪在地上:“臣不才,奉王上之命忝居丞相高位,虽不敢说兢兢业业有功于楚国社稷,但也是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不知殿下是否听了小人挑拨,误会了臣?”
    云浄听他辩白,仰着脸就如没听到一般,他今日就是要将苏子臻定罪,即便他再能说一马车的剖白之言也毫无用处。
    “误会?”他严厉一笑,质问道:“医监诊断说父王有中毒之像,乐平下嫁与你亲自指证你有犯上之举,你还说是误会?”
    苏子臻越听越怒,眼中燃起火光,没想到今日云浄骤然发难,竟要用莫须有的罪名置他于万劫不复!楚王在宫内生死不知,广陵外嫁远水解不了近渴,乐平以他妻子的身份来一出大义灭亲,这与强买强卖有什么分别?
    付管家跪在侧边,听到此言腿一软瘫了下来,府中的小厮侍从都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沾染上这罪名。
    苏子臻深深吸了口气,问道:“殿下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用莫须有的指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云浄看了他一会,慢悠悠下马走到他身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乐平自嫁你之始便与你荣辱与共,自古夫为妻纲,世人难道会觉得她会将自己一生的幸福作为筹码,只为了诬陷你?”
    “呵……”他阴柔一笑,用手掌掸了掸苏子臻的衣服,愉悦道:“别傻了,如今罪证就在你书房,你瞧,往日你将自己当做利刃送到广陵手里,如今成了人人忌惮的酷吏,满朝文武连一个为你求情的人都没有。”
    云浄起身,将苏子臻的乌纱提溜在手里把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苏相,这一次你要输了。”
    苏子臻面色发青,心中的怒气直要冲出喉咙,但他也知道云浄说的话不错。自己生性冷酷,赏罚无情,在朝中早不知得罪了多少官员,如今别说有人替他伸冤,没人来催命就已经很好。
    可用云舒的话说,他从小就生了一副又硬又臭的骨头,还有几分别扭的心肠,若非如此,他也挑不起这楚国的江山了。
    苏子臻不理会自己被人夺冠受辱,只是挺直身躯不卑不亢道:“既然殿下认定臣有罪,那边将臣脱去官袍交由兰台会审,若那时认定臣有罪,自当领罚。”
    云浄看着他眯了眯眼,按照他的意思,今天必要将他谋反之罪坐实尽早处置了才好,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眼前的人非同一般,乃是楚国苏氏一族的家主,今日他能够领兵前来也不过是趁着出其不意且父王卧病,弱等它日苏家回过神来,那还能有他什么好?
    “苏世侄,苏世侄在不在?”一个文雅年迈的身影走到苏府门口,被云浄带来的禁军拦下。
    那温文儒雅的读书人一愣,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那人一身半旧不旧的土布衣裳,作书生打扮,斑白夹杂的发髻用布条系住,看上去有些普通,但风骨高傲,眼神明利。
    别人或许不识,但云浄却认了出来,一颗喜怒不定的心开始暴躁起来,他打量着来人,十分不悦:“沈大人?”
    有着楚国第一文臣之称的沈牧丞,不仅深受楚王敬重,且是天下读书人倾慕的对象,他作检察史时刚正不阿,作尚书时左右逢源,朝野内外对他满是赞叹之声,就连楚王全盛之时也要顾忌他的名号。
    云浄不是傻子,知道眼前的人睿智圆滑,代表着天下文人的舆论,于是也不得不敬重三分。
    “不知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竟将沈大人从乡野之趣中请了出来?”云浄阴郁的笑了几声,心中知道此事不能再拖,于是先发制人道:“下午还听人说贵府公子和苏相在府中小聚,竟不知此时去了哪里?也罢,本殿下就派人请了来,等下也好与您同去。”
    云浄正愁没机会将苏子臻和沈意之这两人一网打尽,他又不是能化出分身的神仙,捉了苏子臻就管不了沈意之,这回好了,要是能找到他们两人勾结作乱的证据,正好一石二鸟。
    沈牧丞明明知道云浄的心思却没有阻拦,反而溜达到了苏子臻面前,怪罪道:“上次你说自己得了一盘做工精良的云子,还说送给我切磋几盘,怎么放了我鸽子?”
    他呵呵一笑,似乎真觉得有趣:“你说说你,半夜灯火通明的跪在这里,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犯了什么谋反大醉了呢。”
    云浄本来就觉得心中不舒服,听到沈牧丞说的话这才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沈大人倒是未卜先知,苏相就是犯了谋害君上的大罪,还请您不要包庇才是!”
    “谋害君上?”沈牧丞的狐狸眼一瞪,含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怀疑:“苏大人已经官居宰相,位极人臣,他又没有你们天家血脉,谋反来又不能自己继位为王,凭什么做这劳什子?”
    这话说的直白,却是最浅显的道理,只是这道理除了沈牧丞无人敢说罢了。
    云浄被沈牧丞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忽青乎白,仿佛随时都会厥过去,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恼火,冷声道:“这也是沈大人自己的猜测罢了,焉知不是有人想挟持幼主自掌江山,凡是还是要看证据!”
    沈牧丞盯着云浄看了会,点头没说话,那意味不明的神色如同雾里看花,水中赏月,越是捉摸不透越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功夫,刚才被云浄派去沈府请人的禁卫官兵已经打了个来回,神色为难的跪在地上。
    云浄挑着沉沉目光问道:“让你去请人,沈尚书呢?”
    那小官兵身子一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云浄,目光又在沈牧丞和苏子臻之间来回游逛。
    “回……回殿下的话,末将去沈府求见沈尚书,结果……结果府上的管家说,大人晚饭的时候带着侍从逛……勾栏去了。”
    “你说什么?”云浄吃了瘪一样看着回话的禁军,涌起想杀人的冲动。
    这沈意之分明是知道自己对苏子臻发难所以跑到窑子里避嫌去了,他跑便跑吧,还非要把沈牧丞这个老东西从山里请出来。
    沈牧丞在朝中混了许久,比云浄的道行明显深许多,他听了这不着边际的话只是抽了抽嘴角,顺便在心中将沈意之这个成日吊儿郎当的逆子骂了百遍,然后才温文有礼的对云浄说道:“逆子无德,常常游戏民间,他如此不懂世故,臣少不得要回去照看一二,便先告退了。”
    云浄看着眼前的老狐狸搅了人的局就想走,恨得牙痒痒,他不阴不阳的瞪着面前的老东西看了一会,冷飕飕地问道:“沈大人漏夜前来,不可谓不辛苦,怎么?现在不取那上好的云子,这就想走了?”
    沈牧丞是何许人也?那是在楚王左右深得圣心,令天下文人赞口不绝,且是脸皮厚上加厚的老狐狸一枚。
    于是他忝着脸笑了笑:“既然殿下有事找苏世侄,那我便先走了,云子下次再拿。”
    云浄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苏府,心中觉得沈府老狐狸的笑容,那可真是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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