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就是这年代做海贸的逻辑,打的过还说什么贸易,你的全变成我的。打不下来或者打起来不划算的,咱们才开开心心做生意。范船长表情也很严肃“议员,你疯了吗?”守在淡水河口的有一个棱堡外加一个坐标在海拔60码(55米)的半山炮台,两个堡垒加起来有近五十门火炮,而且是受过英国人训练的炮手,荷兰人打算死多少人,才能攻占这两个堡垒呢?
    怒依思也在旁边帮腔“先生,我们不可能打赢。英国人告诉我,琉球人在台北能召集四千名正规士兵,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叫桃源的城市,那里的市民只会更多。”哈里森馆长在台北已经待了很久,外贸司不允许他到处乱晃。市区那边他也是偶尔才去,就是去镇守府也有商馆卫兵陪着。待了这么长,他隐隐约约知道,岛上还有个大据点叫桃源,听那些官员的口气他能猜测和台北距离很近。
    既然打不下来,那双方就是生意伙伴了,道理就这么简单。于是几位荷兰人安心的去睡觉,等着明天开始的谈判。荷兰人交换情报的时候,台北的外贸司里依然灯火通明,王浩和外贸司几位头头正在商量明天的谈判分寸,情报司主管清国情报的副司长级主事李浩也列席会议,外贸司和情报司驻岛外人员,事实上打通的相当厉害。很多小的商馆,馆长往往兼职着探子,或者馆里的马夫、通事、伙计里的某一位就是当地的情报司主官。
    “提再深的荷兰人也不会答应,和他们也没必要搞太深,若影若离才好。”王浩定下谈判调子然后探身问李浩“李主事,大清的走私一定控的住吧?”去年的五岛剿匪,不对叫剿走私船执行的情况他很清楚,两条被拦截逐回,两条被抓住拉到糖岛种了甘蔗,一条交易完在五岛被扣住,只有一条趁着暴风雨逃脱了拦截,这家人年前就被灭了门。
    “大人放心,杭州和乍浦都有坐探,只要长江南边港口,基本都能通消息。舟山水师也埋了钉子。”
    “温妮格先生,这位是台湾镇守府刺史王浩大人,他有我国国王的全权授权,可以签署任何外交协议。”今天的主角是王浩,钱司长正在给客人们介绍。如果只是简单的通商协议,其实很简单,荷兰人在台北开个商馆,然后允许琉球人在巴达维亚开一个,这件事就结束了。但是王浩有其他需求,他希望荷兰人能配合自己的工作,大家联手把对倭贸易做大做强,至少把利润做起来。
    “议员先生,长崎有一个大事件估计巴达维亚还不清楚。先给您看一份文件,对你我都不算好消息。”王浩朝桌子对面推过去一张薄薄的纸。这份文件就是倭国锁国史上著名的‘贞亨令’。
    倭国在十六世纪时,被欧洲海贸国家称做‘金银之国’。当时他们引入中国的灰吹炼银法,矿石提炼金银的水平有了极大提升。另外战国初期发现了一个全球顶级大银矿——石见银山,就这一个矿山,曾经一度产银量达到全球的三成,牛极一时。
    可惜的是,倭国的矿山和这个国家一样美而袖珍,石见银山从1533年正式开采,到1602年地表矿脉已经枯竭,当年产量还有四十几万两,到现在又过去八十多年,这座矿山已经变成年产万把两的矿尾。可倭人拿金银购物的习惯已经在十六世纪养成了,结果中国人疯狂的套白银,欧洲人疯狂的套黄金,没黄金他们也套白银。不停的金银外流让日本自身的经济结构发生困难,金银太少市场上就缺少流通货币,没有足够货币物价就疯狂的涨,这引发国内经济流通不断恶化。
    早几十年幕府就发现这个问题,他们采用了一个投机的办法,就是减少货币含量,货币纯度一点点的掉、不停的掉,倭国的金币银币含量已经掉到4050,成了周边各国最垃圾的货币。
    但是倭国金银还在继续外流,因为对日贸易利润率太高。就像台湾,要不是去年拉过去太多黑糖砸掉价格,正常的年份从台北运糖这种低端货物到长崎都赚两倍多,七天的路程赚着准跨洲贸易的利润率,含量再低的银子都没关系。大不了回炉重炼呗,反正从大清国拉回来的银子一样要回炉提纯。
    对荷兰道理也一样,他们往日本卖点盔甲、怀表、地球仪什么的,大约赚五倍的利润,要不荷兰人蹲在长崎那么苦,人家凭啥忍着。就这样年复一年,倭国终于坚持不住了。另一世他们是在1685年发布贞亨令,限制荷兰和‘唐人’在长崎的年交易金额上限。荷兰每年最多在长崎卖三十万两银子的货,而唐人(包括大清国和从东南亚来的中国人船,也包括琉球)年上限是六十万两。这一世因为台湾一直在努力帮长崎抓走私,前两年倭国觉得交易量还能忍受,可去年年底台湾的蔗糖大倾销,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德川幕府比历史仅仅延后一年,终于还是公布了‘贞亨令’,从今年开始执行,以后再套日本的银子有上限啦!
    这限令对荷兰的影响比对台湾更大,荷兰人除了银子,并没有太多可从长崎出口的产品,从日本禁止金子贸易后他们就是为了挣银子。台湾不一样,台湾除了要银子还要铜,去年台湾从日本总共进口铜一百五十几万斤,这离倭铜出口的峰值七百万斤还早着呢。俵物也有需求,大清国对食补越来越讲究,俵物销售相当旺盛。再说台湾还从东部走私金子,虽说走私额逐年放大,可是起步规模小,至少目前幕府还没任何感觉。
    几个荷兰人在那挨个传阅着文件,个个脸上都是黑的。台北离长崎只有两千里,不怕死雇条渔船都可以把消息送过来。巴达维亚不一样,那里过来可要一万里。隔了好几个月,荷兰人才从琉球人这儿得到这个坏消息。老钱看着荷兰人脸色,充满同情的说道“长崎那边从大前年开始可以拿铜换货,以后我们琉球也只能换点铜了。你们荷兰人我看看哈,”他故意拿出一张纸低头看看,然后很夸张的大声喊道“啊呀,你们这几年最多一年才换了十四万斤铜,那你们以后怎么办?”王成功一直趴在长崎奉行所没动换,现在奉行所里人头很熟,已经升官当了与力头(类似少尉),荷兰人这些年的交易记录,台北这里想拿就拿,每个品类都反复算过。
    荷兰人能有什么办法,降低货物总量呗,把利润低的商品砍一刀下去,反正总交易额超的不是很厉害,约莫两三成的样子。几个荷兰人低头交流了几句,范布伊滕开口道“你们有什么想法?”等的就是这话,王浩笑了笑“我们的意思是,咱们把重叠的产品尽量减下来,大家都把利润提起来。利润高了销售额有什么用。”
    台湾提的想法,荷兰人今年起不要再卖糖和生丝,作为补偿琉球不再卖香料和锡。卖不卖糖无所谓,糖那么低值本来就是当压舱物用,生丝可大不一样,生丝占到荷兰在长崎交易量的两成左右,这么多年一直是最大的单品。怒依思先生开始冷笑“大臣阁下,你们太想当然了。”
    两边为这个事情开始讨价还价,皮扯了半天最后决定糖荷兰人不卖了,生丝荷兰也不卖了,但是琉球给荷兰人一年的纯利润补偿47万银圆,这是近五年荷兰在长崎平均丝交易量推算出来的。同时台湾每年给巴达维亚运去三倍这个量的南京丝,价格与广州等地的戎克船送到巴达维亚的广州丝价格等价。按这个价钱,台湾这批生丝还有不到五成的利润,而荷兰人解决了一部分往欧洲运丝的稳定货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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