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星宫宫主宫为进再次施救,神不知鬼不觉给锦娘掉了包。素来谨慎小心的宫为进,百年后才敢将锦娘带回星宫,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杂役弟子。
    所以,锦娘入门的时间比秦岩晚。
    秦岩五大三粗的外貌给人一点马大哈的感觉,其实他外粗内细,很快就发现了锦娘的过人之处。
    再者,自己的恩师宫为进再三叮嘱秦岩,要好生照看锦娘,并且让秦岩暗地里对锦娘的生活起居以及修炼提供帮助。这就更让秦岩觉得,这小姑娘不会是老头的私生女吧?
    锦娘很少说话,就连在食堂吃饭,都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是这个人,很刻苦,天资也很高。
    虽然性格让人讨厌,老是被那些个心眼小的师姐为难,甚至还故意用残破的瓷杯碎片划伤了她的手指。可是这个人,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告状。只是舔了舔鲜红的手指,淡然一笑,嘴角邪魅非常。
    果然,在星宫选拔内门弟子的大会上,那些曾经恶意使唤过她的人,最后都被她弄成了残废,断了他们一生的偃师道路。可见,锦娘平日里虽然是个忍耐又度、生活获得十分有层次的一个人,可是凡是她都有自己的规划和盘算。
    多年的隐忍,只为一朝之间将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堕入无尽深渊。
    想到此处,秦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
    “锦娘,你的意思是,你是史官的后代,所以你知道当年惠明的意图?”
    锦娘走到重新打开的窗边,望着天空的月,任由清风拂面。月光像是化为了实质,在锦娘长长的睫毛上黏上了一层白霜,使她变得更为美艳动人。
    “师兄,有些事情,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说出来,恐怕会让你三观尽毁!”
    “师妹,师父临终前嘱托过我,要好好辅佐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要无条件遵从。我费心潜入七曜,不还是为了帮你。当时,你也在场,亲眼见到我与一个垂暮老人签订了魂契石,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锦娘回道:“一方者死,那么魂契石便会成为另一方永恒的枷锁,不死不休,直到你完成自己的诺言。”
    秦岩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大可以相信我。”
    锦娘心想也是,这里是千年前,有什么是不能对自己信任的人说的呢?打小儿师兄就一直偷偷照拂自己,虽然可能是宫为进的意思,不过终究还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锦娘开口:“那些史官之所以被灭口,甚至数以万计的人受到株连,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有关惠明的秘密……明确地说,是来历!”
    千年后大陆的四百年前,饥荒起,饿殍遍地,妖兽横行。这一切的背后,其实是一个阴谋,一个早就蓄谋已久的骇人听闻的罪恶!
    惠明来自南疆,姓苗。
    不过,不是苗沧溟的后代,不过多少也沾亲带故。
    四百年前,惠明加入七曜,开始了背后阴谋者的以第一个计划。
    联合北境驭妖师,破除了多年来中州与北境之间那道天然长城的封印,释放妖兽。
    就连那场天灾,也是出自远古秘术师林叶的手笔。
    老天爷要毁灭秘术师,果然是明智的决定!秘术师太可怕了,可怕到能够人为地引起天灾,酿成人祸。
    所以,四百年前惠明与忏无休拯救万民的历史,其实就是一个阴谋家搭建的舞台,用黎民百姓的鲜血唱出了一段荡气回肠的英雄戏剧!
    秦岩的瞳孔瞬间收缩,骇然之情溢于言表。
    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也就是说那帮史官里,有一群人专门研读南疆的历史,结果发现了惠明的秘密。
    所以,一场大火,数万人头,将这个秘密永远地被埋葬在历史长河里。
    就是不知道,星宫从头到尾,这个舞台里,扮演了何种角色。
    秦岩问道:“锦娘,既然当年惠明明明放过了一群年幼的孩童,终身监禁于大牢之中。可又为何数年之后,再次起了杀心?”
    锦娘回头,淡然一笑,反问道:“师兄,你是七曜,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难道你不知道荒芜岭到底有什么吗?”
    秦岩蹙眉,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七曜并非你想得那样,会彼此信任,共谋共利。事实正好相反,每个人都自己的小心思,各怀鬼胎。所以,关于惠明老儿的秘密,我根本不知道,我的任务是协助阴鸦七夜。很奇妙的是,阴鸦七夜至今没有给我派过任何任务,只是让我密切监视星宫的一切动向。”
    毕竟,星宫和天枢门,千年前一场封印饕餮星兽的丰功伟绩,让后世那些强横的宗门与王朝,依然心存忌惮。
    不过锦娘的话,似乎有别的意思,荒芜岭有什么?荒芜岭能有什么,很久之前就叫这个名字了。满目荒凉,寸草不生。等等,细细想来,那个地方也确实古怪得很,多年来,连个鸟都不曾从那里飞过,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荒芜岭就是个连鸟,都不会在那里拉屎的地方”。
    锦娘静静说道:“荒芜岭,地势偏高,可它的天震离兑坎四方有三方皆是至阴之地,于是惠明帝果断在最后一方,打着国家大义的旗号,屠戮了当年幸存下来的人,将那里变成了一座乱葬岗。于是,天震离兑坎四方全部变成了阴地。四方阴地盘绕荒芜岭,直接将它构成了一个‘四鬼抬轿’的风水格局。”
    秦岩闻言皱着眉头,依然不解其意。
    “四鬼抬轿?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锦娘说道:“四鬼抬轿是至阴至邪的风水地,作为阴根发芽之地再好不过了。”
    “等等……啥……发芽?”
    “师兄啊师兄,我都觉得,你是不是被七曜给怀疑上了,所以他们什么也没跟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啊。长生果树,乃汇聚天地阴阳之力,需要取醉川至阳无根水浇灌,滋养阴根。而阴根发芽的首要条件,便是选一处阴邪之地,先浇灌滋养生根,待成大树长成孩子后,便要那些刚出生含有木蕴的孩童,采用邪法杀死他们,并封印他们的魂魄,制成婴鬼,埋葬于地,是为养阴根。”
    秦岩哑然,喃喃道:“怪不得百年前,中州有许多刚出生的婴儿消失无踪,最后惠明扬言利用了官府的力量,找到了残杀婴孩的邪教,并尽数押往闹市,全部枭首示众,此事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就是因为那些‘罪犯’被处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婴孩莫名失踪的情况,所以直至现在,百姓依然对惠明歌功颂德呢。”
    锦娘看着窗外的明月,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淡然道:“那些被枭首示众的人,也不是枉死,他们就是一群被魇教蛊惑的信徒,实力境界皆为上乘,结果被他们信奉的魇教摆了一道,不仅没有实现胸中抱负,结果还被自己人残忍灭口。”
    秦岩说道:“好计谋,即完成了婴鬼计划,同时又灭口了大部分参与者,而且有心人调查,也只会发现那些人确实是罪魁祸首而已。”
    锦娘冷哼一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做了,毕定会有人知道。纸张再厚,也包不住火,纵使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也依然会有漏网之鱼,如若不然,我又怎会知晓这么多呢?”
    秦岩坦然,今夜锦娘一席话,倒是把他心中的结给解开了。自己一心一意为了锦娘,一路默默守护却一无所知,原本以为是锦娘不信任自己,原来是心中深藏的秘密太大,怕说出来,会造成两人都将面临死亡的威胁。
    坚持跟随锦娘,穿越千缘镜,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夜更深了,秦岩盘腿坐在锦娘床边打坐,而锦娘已经睡了。在旁人眼里,这种情景肯定会令人浮想联翩,不过这俩人平日就是这样。
    锦娘的偃灵虽然极为变态,可是战斗能力毕竟还是太弱了。秦岩的任务,就是尽量寸步不离地保护她,这也是自己对故去的师父的承诺。
    所谓承君一诺,守此一生。
    一夜辗转反侧,锦娘其实睡得很浅。
    自从她来了千年之前,老是梦到一张陌生的脸,很帅,很清秀,很年轻。那人身上背着一把白金剑,华丽的剑鞘上绑扎了几片长长白丝带,放眼望去竟然还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就连剑穗也是不凡之物,少年行走之时,飘扬的剑穗泛起一层叠一层的雾气,衬托着少年一身华贵的道袍,越走向自己,少年的脸却成熟一分,直到清瘦的脸挂着三缕长须,最后须发皆白,鹤发童颜之际,一双能开出莲花的眸子似是要吞噬自己的时候,锦娘被吓醒了。
    额头滚落几滴冷汗,打湿了五毒殿仆人精心准备的床单。秦岩抬头,茫然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锦娘。
    锦娘沉默,努力回忆少年的相貌,却只是一片模糊之景,无法看得真切。
    秦岩问道:“锦娘,怎么了,你……做噩梦了?”
    锦娘点头,脸色努力保持着镇定,说道:“无妨,不过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罢了。再有几日,我要等的人恐怕就会到了。”
    秦岩问道:“你到底在等什么人?”
    锦娘浅笑,说道:“那人你已经见过了……”
    “谁啊?你不要告诉我是莫秋怀那个小子啊,虽然他行进的方向也是此处,不过看你当时的神情怎么也不可能是他吧。还有,既然我都见过了,为何不直接与那人交涉?”
    “有些人,时候未到,还不宜相识。”
    秦岩疑惑问道:“好了,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卖关子了,你到底再说谁?”
    锦娘起身,穿好衣衫,默默说了一句:“就是跟在莫秋怀那小子身边的人,名字叫做……武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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