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实本没有机会听故事,结果不曾想,下班之后小玲主动找到隋云东,聊起了她和董姐说的事。
    这件事对两人来说显然意义非凡,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拿来回忆一番也算人之常情。只可惜火锅店人多嘴杂,两人的胆子又都不大,没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更亲热的举动。
    故事内容其实没什么新鲜,也谈不上曲折,严实却听的津津有味,还把当事人的记忆深入挖掘了一番。
    得出的结论很残酷。
    同样是英雄救美,他一路过关斩将,看上去智勇双全,最终却倒在了急于求成上。隋云东一路战战兢兢,看上去委委琐琐,最终却收获了想要的结果。
    由此可见,胆大未必能当英雄,胆小未必只能当狗熊。
    人最容易犯的错误正是瞧不起别人的缺点,同时放大自己的优点,或者把别人遇到的困难想的太简单,自己遇到困难时又习惯性地归因于社会问题。
    如此一来,他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指指点点呢?
    心念及此,修行精进所带来的兴奋迅速消退,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隋云东这一天的收获同样颇丰,现在俨然以“人五人六”的标准要求自己了,和小玲吹嘘一番之后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叮嘱对方别一个人回去。
    这货还没享受过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待遇,今天算是头一遭,兴奋劲还没过,注意力没放在如何占人便宜上。
    小玲原本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又有董姐提醒在先,自然不会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
    于是两人聊了一会就各归其所,没有一直在那撒狗粮秀恩爱。
    “去那边好好学!”
    九点过的时候,董姐主动找上门来,小声叮嘱:“即使咱们不用也得知道原理步骤,省的以后被人坑。”
    咱们不用?
    隋云东一听就楞了,刚想出声询问,刘经理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后背上,“今天提前开工,赶紧换衣服出发!”
    说罢,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董姐,口中哼着“老子的队伍”,扬长而去。
    董姐没吭声,表情平平常常,只是伸手拍了拍隋云东的肩膀,转身走人。
    “也,气氛不对啊!”
    隋云东一点也不笨,站在原地楞了约莫五秒,感慨了一句。
    坐在刘经理车上的时候,这货长了个心眼,主动问道:“刘总你说,咱们提炼出来的油看起来是挺好,用起来能放心吗?”
    “这个哪用你操心!”
    刘经理瞥了眼副驾,哂道:“是不是姓董的给你灌迷魂汤,说咱这油有问题?”
    姓董的?
    隋云东抓住关键字眼,摇摇头道:“领班让我好好学,别像以前上班那样马虎。”
    刘经理脸色秒霁,咳嗽两声说道:“放心,只要技术环节严格把关,顾客尝不出什么!”
    隋云东点了点头,旋又问道:“那以后咱们吃的饭,也用这种油吗?”
    这话一出口,原本娴熟开车的刘经理顿时风中凌乱,明明前面没有障碍却踩了脚刹车!
    隋云东吓了一跳,嚷嚷道:“小心,小心!”
    “小心你个棒槌!”
    “小心屁股后面!”
    一语成谶!
    追尾了!
    ......
    虽然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故,也没有人员受伤,依然有人要倒霉了。
    身为始作俑者,隋云东坦然背锅,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刘经理也没好意思让他来赔,责骂几句之后打电话找人处理。
    如此一来,两人原本还不错的关系蒙上了阴影,一路无话。
    如果没有对比,隋云东不会耿耿于怀,偏偏今天意义特殊,又享受了一盘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待遇,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尊重是啥滋味。虽然以他的性格不会直接表达出来,但芥蒂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想要挖去得费一番功夫。
    刘经理其实也瞧出苗头了,奈何心情实在不爽,平时又高高在上惯了,哪肯对他这种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低声下气说话。
    于是把他送到地儿之后,说是去修车,其实潇洒了一圈,直到十二点过才去接人。
    隋云东和老周原本就不搭,又没个中间人缓和气氛,一晚上没少吹胡子瞪眼。尤其是前者,自我要求一提高,各种问题接踵而来,把后者问的张口结舌,气不打一处来。
    等刘经理过来接人的时候,老周一脸委屈,一肚子的苦水开始往外倒。隋云东胆子虽然不大,嘴皮子却很溜,再加上态度认真,说的倒也在理。
    毕竟炼出来的油是打算端上饭桌的,程序越严格越不容易露馅。也正因为有这种想法,刘经理才相中了他,觉得他胆子小把柄多好控制,又有高中文凭,怎么也比老周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强。
    现在这种状况符合心理预期,于是之前的不爽一扫而空,各种鼓励。至于老周那货,一包烟就能搞定!
    隋云东表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儿,其实早就多了个心眼,一直等刘经理旧事重提。
    自家吃饭到底用不用这油?
    其实答案仔细一想就知道,奈何这货正因为此事背锅,心中自然耿耿于怀。
    可惜刘经理正处于酒驾中,腾云驾雾的感觉一上来,不出车祸已是万幸,哪还记得这种小事情!
    何况追尾事故是因为想起了臭豆腐,真要用地沟油炒菜做饭,自家员工不闹才怪!
    于是听了一路牛皮之后,隋云东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失望更甚。
    到了家,原本打算倒头就睡,已经躺下的母亲发话了。
    “我听小王说,你今天买东西送小玲了?”
    一听这话,隋云东立马来了精神,各种显摆。
    身为母亲,听到儿子能有这么大转变自然非常高兴,听着听着,非要起床给他打俩荷包蛋。
    隋云东稍稍推让了一番,也觉腹中空空,于是安心在那坐享其成,嘴上继续白话。结果一碗荷包蛋刚下肚,脑袋顿时昏昏沉沉,勉强洗了把脸,牙都没刷就上床了。
    母亲只道儿子累坏了,于是边抹眼泪边收拾,嘴里不住念叨。
    “小王今天休假,还是听其它人说的,说你像变了个人......”
    说着说着,听到了这样一句呓语。
    “妈你放心吧,这只是个开始!”
    ......
    第二天是个雨天,隋云东早早醒了,没起床,躺在那儿回味。
    昨天的经历对他来说算是一场奇妙体验,酸甜苦辣都有,的确值得回味。虽然刘经理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不爽,但那恰恰反映出一直以来他所受到的待遇,两下一对比,情感偏向愈发明显。
    他就像个从来得不到肯定的坏学生一般,突然被新来的老师表扬了一番之后,又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以及追求目标的积极反馈。这让他有了反抗班主任的勇气,即使明面上不会对着干,肚子里的坏水也让他不安分。
    他的脑袋装不下什么大道理,也不会对社会问题产生兴趣,他向往的生活是随心所欲,谁跟他好他就跟谁好,谁对他不好他就变着法子恶心人。虽然一向胆小怯懦,但他的年龄在那摆着,恶作剧正是他用来反抗的唯一手段。
    仿佛长久以来平淡乏味的生活突然变成了一场游戏,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兴致盎然!
    对,就这么干!
    起床洗漱,破天荒地吃完母亲为他准备的饭菜之后,隋云东开始打扮。裤子换一条又一条,皮鞋也擦了又擦,浑然忘了外面天气。
    自我包装完毕,下楼推自行车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于是一拍脑袋,打了个出租车。
    没有直接去店里,这会时间还早,附近多转悠转悠能让计划变得天衣无缝。
    出租车司机巴不得客人打着表乱转,瞧这位爷也不像有钱人的样儿,却在那一会东一会西的瞎指挥,更是乐的眉开眼笑,时不时地追捧两句。
    隋云东想好了计划又推翻,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这会儿听着听着忽然眉开眼笑,商量道:“师傅你帮我个忙呗?”
    出租车司机一听立马变了脸,还没等开口,善解人意的家伙忙道:“放心,不用你花一分钱,就耽误个十分钟,不,五分钟时间就够!”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出租车司机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隋云东一脸得意,开始布置,“咱们现在去小吃一条街,我买个东西。等会我先下车,你把东西送到辣乡源,找一位叫阿广的服务员。就说这是刘经理最爱吃的东西,他的一位朋友买了,没时间亲自送过来,所以拜托你给送一下。”
    出租车司机听的一头雾水,忙道:“行是行,车钱你可一分不能少,而且得加五块钱额外服务费!”
    隋云东满口答应,又叮嘱道:“你可别说我就是刘经理的朋友,阿广要是怀疑,你就说自己没听清楚我叫什么名字,长相什么的也没啥印象。反正拿钱办事,已经送到地方了,爱要不要!”
    出租车司机这下听明白了,于是点点头道:“很简单嘛,包我身上!”
    隋云东依然不太放心,又补充道:“是挺简单,但你尽量快刀斩乱麻,别跟人纠缠,阿广不在就找阿辉!”
    出租车司机巴不得。
    “哪有时间跟他们纠缠,雨还没停呢,多胡几把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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