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凝视着程小姐沉默又沉默,最终缓缓开口道:“我与纪姑娘……早有婚约,一心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并无他念。峨嵋派门风严谨,是以定亲多年也只通过两封书信,且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致信师父令纪姑娘执笔。唯一收到的一封她给我的信,却是退亲书。若说不恨她背弃婚约移情他人,那是笑谈。只是纪姑娘如今斯人已去,便是有什么情仇难解也该放下。我本是孤儿,在襁褓之中被师父抱回师门抚养长大。师门便是我的家,师兄弟便是我的手足。师兄们个个才干过人,七弟也是英武不凡。便是青书,自幼当是武当未来掌门般教养长大,同样比我能干百倍。这些年行走江湖,为的便是不想堂堂男儿再托庇于师门羽翼之下不知世事。有幸遇到令尊与小姐,见识民生艰难领悟行侠任重,原是我的福分。程先生与小姐不爱私名、不重钱财、救世济民,殷某心中感佩、仰慕。我对程小姐、对小姐……”他语音愈轻,渐渐悄不可闻。“手也牵过了、抱也抱过了,还曾同乘一骑……”
    程小姐面颊滚烫,却又忍不住抬头去看殷梨亭。只见他亦是满面通红,眼眸湿漉漉的,那纯真羞怯的模样仿佛在说:已经这样了,你想不负责吗?程小姐哀叹一声,想她美貌如花明慧干练,视世间男子为蠢物厌物。哪知天意弄人,竟是败给这只呆头鹅!
    待殷梨亭与程小姐二人被人发现救出已是第二日清晨,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岭相处一夜,被救起时程小姐身上甚至还披着殷梨亭的外衣。程立言见女儿一身狼狈、殷梨亭亦是垂头丧气,更是气冲牛斗,何止怒发冲冠简直连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殷梨亭破口大骂:“淫贼!无耻!趁人之危!”
    殷梨亭不敢回嘴,被程立言骂一句便如受惊的鹌鹑一般微微一缩,双脚偏又牢牢站定了不退一步,一副认打认罚的乖巧模样。对着这样的一个面团程立言哪里还气地起来,手指一转又指向上座的张三丰,一阵心虚,再一转指向他下首的宋远桥。“你们武当派教的好徒弟!”
    宋青书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宋远桥身前,赔笑道:“程叔岳,下月初八便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待下定聘书,采礼我武当当取蜀锦名缎十八匹、珠翠首饰二十八套、各色食物三十八品。”
    程立言为宋青书对他称呼的变化而怔愣了一下,而后便一挺胸膛傲然斥道:“小子无礼!吾乃宋朝理学大家程颐之后,岂容你一无名小卒胡乱攀亲!”
    “我六叔本是孤儿又是武人,这桩婚事原是我武当高攀。采礼再加上等走盘珠一盒,王摩诘江干雪霁图一卷、苏东坡黄州寒食诗帖一幅,程叔岳以为如何?”宋青书躬身道。
    宋青书如此知情识趣,程立言面上阴云稍去,只愁道:“惜乎乱世之年亲眷不存,我膝下仅有这一女,这婚事……”
    “程小姐原是名门之后,我六叔乃是太师父的亲传弟子在江湖上亦是名声显赫,这桩婚事断不可失礼草率,定要宣扬天下江湖咸知,便是鄂湘两地知府也要来喝杯喜酒!”宋青书面上笑意不减神色谄媚无比,竟是迫不及待地要将殷梨亭送出门。
    “唔……”程立言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如此……”
    “爹爹!”被冷落在旁的程小姐脸颊绯红扬声大叫,“这亲事……”
    程立言横了她一眼,摔袖喝道:“你的亲事自然是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出去!”
    宋青书跟着似笑非笑地望了殷梨亭一眼,抬手一打手势,几名知客道童便一拥而上,将殷梨亭与程小姐一同赶了出去。
    被推出门外的殷梨亭望着紫霄殿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好似这桩婚事与他再无关联不禁目瞪口呆。为何他的婚事竟要青书做主,而师父和师兄们竟都乐见其成不置一词?程小姐却已然镇定了下来,拿下披在肩头的外衣递给殷梨亭道:“我该回去了。昨夜,多谢了!”若非昨夜殷梨亭将外衣给她披上,到后半夜又抱着她以一身内力为熔炉为她取暖,只怕她已染上风寒大病一场。
    殷梨亭呆头呆脑地接过外衣,见程小姐向他敛衽一礼后渐行渐远,忽然把心一横又快步追上前,拦住她道:“程小姐,这桩亲事、这桩亲事……我是愿意的。你……”他红着脸低下头扯下悬在腰间的一枚玉佩递过去,轻声道,“这枚玉佩原是我十八岁时师父送我的生辰之礼,这些年来我无一日离身……”
    程小姐心口犹如装了一只小兔般扑扑乱跳,许久才低声道:“我的闺名,叫媛媛。”她缓缓伸手去接那枚玉佩,殷梨亭却仍傻乎乎地不松手,只笑望着她,轻声而甜蜜地重复着:“媛媛、媛媛……”程小姐面上微红,此刻风清日丽一碧如洗,美人如玉君子尔雅,足可铭记一生。她忽而想起了幼时读过的一首诗:
    春日游,妾拟将身嫁与,杏花吹满头。一生休。
    陌上谁家年少,纵被无情弃,足风流。不能羞。
    【第二部 总有那么一个人你怎么都赢不了】
    39、武当铁算盘
    春去秋来转眼六年过去,正如陆岷当年所料,如今武当庶务俱由弱冠之年的宋青书一手打理,宋远桥这个代掌门虽仍挂着名,实际却是早已脱身而出不多过问。这六年来,黄河一带年年泛滥元廷又无所作为,如今托庇在武当派门下生存的各地灾民流民已达三十万之数,鄂中一地早已无力容纳,武当的势力范围顺理成章地延伸至湖南。这三十万百姓有的为武当佃户、有的在武当买下的茶园内种茶、有的向武当借贷行商,便是住地治安亦由武当负责传授粗浅武学,使其组织队伍自保。势到如今,武当派在鄂湘两地俨然已成一方割据,人强马壮威名赫赫。而武当门下其十抽一的征粮规矩至今不变,对托庇武当门下的茶农与商户亦是一般善待。两年前,殷梨亭与程小姐盟定终生,程父又广邀儒林旧友前来武当为幼童讲学。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乱世之秋,百姓已视武当为人间乐土,至于武当张真人更是上天派来救济众生的神仙人物。
    这一年是元顺帝至正十八年。清明过后,宋青书与殷梨亭二人带着一匣自峡州茶园刚采摘下来的春茶快马赶去大都拜会茶商陆舫德。陆舫德年约四旬生得白胖肥硕,原在杭州经营茶园,时来运转远房堂妹被元廷的七王爷瞧上了,成了极受宠爱的第九房小妾。接到消息的陆舫德便收拾了杭州青黄不接的买卖,跑来大都投奔。这几年仗着七王爷的威风将大都的茶商都挤跑了,唯他一家独大,陆老爷自知升官无望发财心愿已成便又求起了风雅。因是做的茶叶买卖,便自称是唐时茶圣陆羽之后。陆舫德品性虽差,于茶道却并非一无所知,刚品过宋青书特地送来的春茶便长长一叹,摇头晃脑地摆弄学问。“细啜襟灵爽,微饮齿颊香。好茶!”却是不知这同样写出“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陆游又是不是他的祖宗。
    宋青书直至陆舫德端起茶碗才跟着品茶,他天生肤白此时端着那定窑白瓷五指竟是比瓷器更细腻上数分,全不像一个武夫的手。听陆舫德夸他的新茶,宋青书也随之阖上碗盖,将那才略略沾唇的清茶摆到一旁,随意道:“陆先生既然喜欢,这匣新茶还请笑纳。”
    陆舫德望向那匣茶叶的目光已是贪婪无比,口上却仍是推辞。“先祖品评峡州茶原是天下第一州,这匣新茶价值不菲,如何使得?”
    宋青书笑道:“我等武夫行走江湖餐风露宿,饥渴时便是雨水也是甘露,这小江园入得我口也是明珠暗投,倒不如宝剑赠英雄了!”
    陆舫德听他笑声清朗确是武人气度,便也不再客套。“老夫这便多谢宋小友了。”他也不用仆役动手,自己将那匣茶叶揽入怀中。“这小江园乃是天下一品,宋小友既然种成未知这价钱……”
    宋青书但笑不语只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手指,他生来美姿仪又衣着锦绣,这轻轻一笑便好似珠玉在侧灼灼其华。
    陆舫德却犹如见鬼面皮都跟着抽搐了两下,迟疑着道:“这只怕、只怕……”
    “无妨!”宋青书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已笑着打断他,“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武当与陆先生的交情断不会因此有所损伤。时辰也不早了,六叔,不如我们……”
    殷梨亭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的站起身道:“陆先生,告辞!”
    “殷六侠,请留步!留步!”陆舫德愈发急迫连忙去扯殷梨亭,殷梨亭身负武功一闪身已站在门外。陆舫德无奈只得又向宋青书讨交情,“宋小友,这价钱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嘛!你若当我是朋友,今晚定要留在老哥哥家吃顿便饭!殷六侠也要出面才是!”尤其是殷梨亭!
    “青书,还等什么?”殷梨亭面色一变,唯恐宋青书又把他卖了急忙喝令他出来。这几日陆舫德对他殷勤无比,他虽不明缘由却总觉得心头发毛不可不防。
    宋青书歉然地笑笑,向陆舫德言道:“陆先生,非小弟不肯赏面,只是小弟在汴梁还有些买卖要料理,实在不能久留。这小江园的事陆先生若是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转头刚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过身取出一只脂粉盒放在桌上,“还请陆先生代六叔与小弟转告令爱,他日有缘终有相见之时。告辞!”利落地向对方抱拳一礼,只是眨眼之间,他已在数步之外与殷梨亭一同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陆舫德的仆役见自家主人神色恨恨不由莫名,小声道:“老爷,这小江园乃是天下一品,宋青书卖一百两一斤给我们大便宜啊!”
    “蠢材!”陆舫德怒气冲天想也未想地便甩了那仆役一个耳光。“这等极品名茶一年也出不了几斤,他要的是千金!一千金一斤!”元人性喜食肉平日里便少不了饮茶解腻,这小江园他若是献给七王爷必然好处不尽。只是便是借七王爷的名号,这茶叶他最多也只能卖一千二百两,价钱再高怕是七王爷都会眼红要他脑袋。“铁算盘不愧是铁算盘,莫说是一个铜板,便是擦屁股都嫌硬的一张交钞的便宜,都别想占他的!”宋青书这些年行商买卖走遍大江南北早已是“名声在外”,同为茶商的陆舫德又如何不知?
    “老爷,这小江园价值连城,我们何不报予兵马司请他们留下?”吃了一个耳光的仆役仍不灭邀宠之心又凑上前出谋划策。
    “说你是蠢材果然是蠢材!”陆舫德闻此妙计不喜反怒又扬手甩了那仆役一个耳光。“这二人都是武当派门下身负武功,那些跟你一样的兵马司蠢货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你没听到他们说他们要去哪吗?汴梁!那里现在可是红巾军的天下!……唉!这朝廷将来也不知……”说到此处陆舫德又忽然起了忧国忧民之心,只是才说了半截便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不敢多言。今年红巾军的势力愈发壮大,三月的时候就杀到了柳林差一点兵临城下,好在被汝阳王打退了去。这宋青书与殷梨亭区区二人能在乱军之中来去自如,陆舫德又哪里敢把那些构陷下狱威逼勒索的手段用在他们身上?
    那仆役连挨两个耳光顿时熄了进取之心,只捂着脸苦道:“老爷,小姐还等着那位殷六爷的回音呢!”
    想到女儿陆舫德更是满面愁苦,想他有钱有势唯独子嗣上过于缺憾,连娶四房小妾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数日前宋青书与殷梨亭前来拜会他,他还端着架子闭门不见。哪知转头殷梨亭便在郊外救了自己的女儿,女儿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便是做妾也心甘情愿。他仅有这一女如何舍得?若是殷梨亭能休妻入赘……如今买卖没谈成人又跑了,晚上回去女儿如何能与他干休?想到此处陆舫德更是气恨,忍不住抬手再给了那仆役一个耳光。
    与此同时,宋青书与殷梨亭早已策马出城。殷梨亭虽意外救了陆舫德的女儿一回,只是这行侠仗义的事,他年年要做不知凡几早不放在心上,却是见宋青书这几日一直对陆小姐客气周到,临行前还要赠她脂粉,感到十分不安。他忍了许久终是忍无可忍开口道:“青书,我看那陆小姐……”嫌贫爱富、仗势欺人、蠢钝如猪、相貌痴肥与你绝不般配!“……嗯,你年纪还小,这婚姻大事还是应该由你爹爹做主。”
    宋青书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对上殷梨亭清明无比的双眸。片刻后,他忽然很感激自己两年前将六叔与六婶扔在悬崖下不理的决定!“六叔误会了,我对陆小姐……”宋青书简直哭笑不得完全不知该如何措辞。“我对陆小姐并无非分之想,六叔大可放心。”
    “那为何还要赠她脂粉?”殷梨亭疑惑地问道。
    “自然是为了这笔买卖。千两黄金一斤茶叶的确是贵了些,只不过这世上最厉害风便是枕头风,最还不清的债便是儿女债。我相信陆小姐看在这盒胭脂的份上、看在某人的面上,是一定会让我达成所愿的。”宋青书目光晶亮地望着殷梨亭好似望着旷世奇珍,面上笑意如流犹似绯红桃花一树发。
    “一千两黄金一斤?这……”殷梨亭果然对陆小姐的情意半点不知,听闻宋青书也并无此意便将心思都放在了茶价上。
    “六叔可是觉得太贵?我还觉得卖地太贱!”说到此节,宋青书不禁沉下脸来。“那些元人懂什么品茶?小江园卖给他们也不过是牛嚼牡丹!”他慢慢收紧五指紧紧拽住缰绳,无比冷酷地道:“元人贪图享乐奢靡无度,他们已然失尽血勇再失了金银,我看他们拿什么再占着我们汉人的河山不肯走!”
    殷梨亭闻言只是轻叹一声,青书与元人买卖的苦心只怕最终只能招来更多诟病,比如他的“铁算盘”之名。而他这些年安顿百姓、支援红巾军,又有几人知晓?殷梨亭自长成行走江湖便无一日不梦想着驱除鞑虏,东奔西走几十年,直到青书因年少好胜决意凭一己之力接下安顿黄河灾民的担子,大伙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这些年武当上下一路摸索跌跌撞撞地走到今日,之所以能容忍青书借武当之名在外行商、能容忍青书“铁算盘”的骂名,便是因为大伙不想失去了这点希望。无论是师父还是青书,或者武当派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武当派的武学传承、武当派的清誉,比起天下百姓、比起汉家血脉,实在不值一提。宋青书却并不在意将来有人知晓他与元人做买卖是何看法,他更关心的是他这一路行来颇为引人注意,不由皱眉道:“六叔,我们还是先找家客栈歇息一晚,待我换了这身衣服!”
    殷梨亭不禁失笑,宋青书生平一大恨便是他生地太艳,若非平日里穿着素淡黑沉,简直可以直接登台唱戏。而此行是要代表武当行商,见的又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陆舫德,宋青书未免陆舫德狗眼看人低,也不得不好好制了几身新衣出来见人。如今他这般纨绔子弟鲜衣怒马的模样,又怎能不引人侧目?殷梨亭清清喉咙强压着笑意,言道:“且忍一忍吧!”为赈济灾民,武当行商三年才开始略有盈余。那时宋青书每日过手的银钱已有十万之数,与官府商人交际又难免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师哥一度很忧心他是否会被这富贵迷了眼,不想青书对自己竟是分外严苛。除非是与人商谈买卖所需,否则他平日的用度定与武当门下弟子一般无二。更有甚者,比如武当自种的好茶小江园,师父、他与师兄弟们,便是媛媛和岳父还有陆管事都试过了,青书却绝不肯入口。“青书,你律己甚严可也不必非得……”
    “六叔,我身在险处更要时时警惕。”宋青书却不愿多听这些,他已然错过一次怎能再错第二次?他自知心性软弱易于屈服,若不想重蹈覆辙便一开始就不能给自己留下丝毫余地。“若是喝惯了好茶穿惯了锦衣、非玉食珍馐不入口,那便是取死之道!”
    殷梨亭心知说服不了他,他的这个师侄心志坚定行事果决实非池中之物,他这个当师叔的只有敬佩叹服与有荣焉。想到这,他不禁伸手拍了拍宋青书的肩头以示支持,至于更具体的,比如青书方才提起过些日子再陪他来大都与陆舫德会面之事,那便能免则免了!
    40、武林大会
    待宋青书与殷梨亭返回武当已是五月末,两人跨入真武大殿时武当弟子早课后的演武仍未结束。正在大殿内练习拳法的叶轻泉一见着宋青书就扑了上去,兴奋地又叫又跳:“宋师兄,我今年的拳法考校得了第三!师父说不出五年,武当三代弟子中拳法一道必无人是我的对手!”宋青书弯下腰习惯性地想伸手抱他,叶轻泉又不乐意一闪身躲开了去,只红着脸道:“宋师兄,我都大了!”
    宋青书哑然失笑,当年那个无论到哪都要跟着他的稚童一眨眼也十二岁了,抱他还会害羞,当下收回手臂屈起指节在叶轻泉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既是如此,平日练拳更要用心才是,不可荒废天分!剑法考校谁为最优?”
    “还是冯师兄!”说起冯默之又是本次考校的剑法魁首,叶轻泉就是一脸怏怏不乐。“唐师兄今年拿到了第二,师父说明年他们之间必有一场苦战。”
    “今年拳法方师兄优胜,轻功属常师兄最绝。”冯默之此时也走了过来,并不在意叶轻泉明显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只望着宋青书道,“自从宋师兄不再参加考校,这首座的位置大伙就都有了指望。却是不知默之何时有幸能与宋师兄比试一场?”
    叶轻泉听闻冯默之提起“首座”二字又是不屑地撇撇嘴,他虽入门较晚却也知道当年宋师兄这个三代首座可是剑法、拳法、轻功皆为最优才算数。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冯默之都能算“首座”了。然而不待他出言讥讽,宋青书已然摁着他的头顶将他赶到身后,笑着推辞:“你知道我气不够。”
    冯默之却不理会他。“五年前宋师兄说这番话我还信,五年后……你若还没有长进,也没资格当我们的大师兄!”自五年前宋青书开始随张三丰习武起,大伙再不曾见他在人前展露武功。有太师父亲自调教,他如今的武功究竟精进到何种地步,说实话,大伙都很好奇。因而竟难得地无人从中劝阻冯默之,只听得他势在必得地补充:“若是不能胜了你,我这个剑法第一终究徒具虚名。”
    便是被宋青书赶至身后的叶轻泉此时竟也倒戈,一脸兴奋地叠声高叫:“宋师兄!揍他!揍他!”
    宋青书却不多言只望着冯默之不住苦笑,这些年他虽不再参与每年的考校,练功也常常是独自一人,可他却一直在与冯默之一起研究他们冯家的家传剑法,试图将这套散佚的剑法剑诀补全。他的剑法究竟如何冯默之是知道的,他提起比试只是想助他在众师弟中立威,证明他仍是武当三代首座,无人可以取代。只可惜宋青书本人对此毫无兴趣,若是他没有记错今年便是六大派约定围攻光明顶铲除明教的时候了,那个在武林中震慑寰宇、群雄低首、无人能撄其锋芒的张无忌即将横空出世,同为武当第三代弟子,宋青书又算得了什么?武当三代首座之名只不过是在这个笑话上再多加一个乐子,丝毫不值得他的好兄弟为此牺牲。
    好在,并未走远的殷梨亭看出了师侄的不情愿,在人群外扬声喊道:“青书,快些!别让太师父等你!”
    宋青书如闻天籁,急忙对着冯默之灿然一笑:“来日方长,冯师弟!”分开人群向紫霄殿内走去。
    才向太师父、爹爹以及几位师叔汇报了这次去大都的情况,宋远桥便已皱起了眉峰。“如此说来,这陆舫德怕是不会接受这笔交易。青书,爹爹早说了小江园卖一千两黄金一斤,你过于托大!这些年你海运的买卖做地顺风顺水,也不意味着你有这能耐趟元廷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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