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化计量室在二分厂西面,和二分厂隔着一条土路,是一座三层的小楼。
    这种老式的小楼,公共走廊在楼的外部,边上焊着铁栏杆,里面则是一排房间。房间里的人从里面出来,就会出现在走廊上。而刘万程坐在技术科的办公桌前,正好可以看见那小楼二层以上的走廊。
    刘万程过去去过高秀菊的工作室,就在三楼中间。他的人生第一次,就是在高秀菊的工作室里。至于那时候高秀菊是不是第一次,他到现在也在深深怀疑。
    给高秀菊当了二十年男人,他对高秀菊和高强,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高秀菊对他本事挺大,说一不二,对她爹高强,却是明面上不服、作对,骨子里还是怕的。
    高强不准高秀菊晚上出门,估计高秀菊真就不敢晚上出来。当然,他和高秀菊的时候,那是高老头默许的,他们在外面鬼混到多晚,老头都不闻不问,假装不知道。
    这么分析下来,张年发把吴晓波禁锢在厂里,没法去市里的店铺,高秀菊想见吴晓波,就不能偷跑到市里去,只能利用上班时间,她爸没功夫管她的时候,跑到二分厂来。
    高秀菊在三楼上班,一般用不着下来。
    她在三楼走廊上出现,没有出现在二楼走廊上,就说明她只是出来上厕所或者做工作。如果她很快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就说明她是要离开理化计量室,到厂区来。
    这段时间,韩素云不管他,张年发也不催他写东西,刘万程正好闲的没事,有的是时间盯着高秀菊。
    终于有一天下午,三点多钟,他看见高秀菊穿着白大褂,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
    刘万程装作若无其事地从自己的位子上慢慢站起来,溜溜达达地出了技术科的门,然后他就快速穿过冬青树丛间的小路,来到分厂办公室的屋后。
    从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走到二车间的门口去。如果高秀菊是来找吴晓波,就必然会经过这条小路。
    果不然,一会儿功夫,高秀菊就出现在那条小路上,袅袅娜娜地向着二车间过去了。
    刘万程利用屋角遮住自己的身影,看着高秀菊过去,身子被另一间房子挡住,这才从屋角那里转出来,去二车间东面。那里还有一个小门,从那个小门出来,再从二车间与三车间夹出的胡同里过去,就是厂区的边缘了。
    这几天,刘万程都琢磨透了,这对狗男女在声音嘈杂的生产车间里谈恋爱,那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他已经从徐洁那里得到了证明。
    高秀菊和吴晓波在车间里呆不到三分钟,就一前一后,从那个小门里先后走了。
    出了那个小门,穿过胡同,在厂区围墙附近,有备战备荒年代厂里挖的防空洞。
    防空洞很深,里面冬暖夏凉。如今防空洞已经荒废多年了,曾经出租给附近农村的个体户,在里面种香菇。
    这农村人不了解国企工人什么都敢干的本色,香菇开始收获的时候,最闲的没事干的机修组几个小子,拿了工具,弄开了防空洞大铁门上的锁。
    再大的锁,防贼兴许管用,防备工具齐全,专门鼓捣修理机械的机修工人,那简直就是笑话。
    刘万程过去经常去机修组下象棋,和他们很熟,他们从防空洞里弄出了成麻袋的香菇,还给了刘万程不少。
    不过,这是刘万程和高秀菊结婚以后许多年的故事。
    现在的防空洞,大铁门还是锁着的,但大铁门前面有一道水泥台阶,从地面上通到大铁门跟前。那个水泥台阶在地面以下,这里又很少有人过来,正是高秀菊和吴晓波这对狗男女幽会的绝佳场所!
    沿着厂区的围墙,有一条掩映在杂草丛里的小路,那是保卫处的人夜间巡逻踩出来的。
    小路在东面的围墙那里,正好弯了一下,经过防空洞的大铁门。
    刘万程卡着时间,估计高秀菊和吴晓波到了那个铁门跟前,就沿着那条小路,向那里走过去。
    走到铁门上面的时候,他故意回头,向着铁门那里望一眼,接着就站下了。
    这对狗男女果然在那里!铁门边上,相向站着,高秀菊还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哟呵,这不吴晓波吴师傅吗?好久没见了。”刘万程故意装出偶尔发现他们的样子,站下来,热情地打招呼。
    铁门距地面也就十来米的样子,不用大声喊,他们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吴晓波不经常上班,和刘万程也就是互相知道有对方这么一号人,并没有说过话。
    听刘万程打招呼,吴晓波挺吃惊,但也不好不接话,转一下身子,冲着刘万程说:“噢,我才上班。”
    刘万程就看高秀菊:“这是你对象?真漂亮!”
    吴晓波没说话,高秀菊冷冷盯着刘万程,也不说话。那意思,自然是希望刘万程识趣,赶紧走开。
    刘万程偏不识趣,接着和吴晓波聊:“吴师傅啊,你真厉害,找这么漂亮的对象。这以后有对象了,可就得收敛点,别再骚扰车间里的女工啦,要不然闹大了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啊!”
    吴晓波这才意识到,刘万程这是诚心找茬来了。这话等于踩着他的尾巴了,他就有点急,冲刘万程叫:“嗨嗨,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骚扰女工啦?”
    刘万程瞪眼看着他说:“这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不骚扰人家,你那手背是怎么肿的?摸人家屁股,让人家用扳手砸的吧?这个二车间谁不知道?”
    高秀菊的眼光已经离开刘万程,开始有些恶毒地盯住吴晓波,接着就去看他的手。
    吴晓波这下是真急了。他平时跟刘万程无冤无仇,刘万程这么糟践他,这不欺负人吗?
    他就从地下上来,来到刘万程跟前:“你特么有病吧,找抽是不是?”
    刘万程就笑了。吴晓波打扮的跟社会上那些流里流气的,好打架的皮孩子差不多,可这小子是绣花枕头,不禁打。这个,他在前世里已经领教过了。
    他依旧嬉皮笑脸:“哟哟哟,这还急了。敢做不敢当,是男人吗你?”
    “我特么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男人!”吴晓波咬着牙,说完一拳就砸向刘万程。
    刘万程早有防备,仰身躲开他的拳头,继续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还动手啊?”
    吴晓波以为刘万程是学生出身,害怕打架,见他这么说,以为他是怕了,得势不饶人,第二拳又冲着刘万程的脸打过去。
    这回刘万程还手了,一把就攥住了吴晓波瘦竹竿一般的手腕子,反手一拧,吴晓波就转了个圈,疼的“哎哟哟”直叫唤。
    刘万程并不想算完,抬起一脚,直接踹在吴晓波的屁股上。这回他接受上次的教训,不往他胸口上踹了。
    刘万程接近一百八十斤,吴晓波不到一百二,两个人个头差不多,这一脚踹上,吴晓波还是支撑不住,直接来了个狗啃屎,抢到一边的草丛里。
    “还特么想打我?就你这熊样,我让你仨知道不?”刘万程得意了,“特么敢做不敢当,神马东西!”
    忽然,头上发根一疼,刘万程知道不好,立刻双手抱头,弯下腰去。接着,雨点般的拳头攻击,就如暴雨而至。
    他光顾得意了,忘了下面还有一个高秀菊呢!刘万程挨她的打不下二十年,早习惯了,并由此就练就了一套防御神功:抱头、捂脸、弯腰,把最皮实的后背留给她。
    “我这是为你好!你个臭娘们儿,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刘万程边施展防御神功,嘴里还不干不净,完全就是前世在家里,和高秀菊打架的翻板。
    高秀菊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停止,大声嘶吼一句:“要你管,给我滚!”
    刘万程听话,立刻抱头鼠窜。饶是他有神功护体,胳膊上扔是被高秀菊的长指甲划了一道血印子。
    虽然付出了血的代价,但刘万程心里高兴,值了!
    吴晓波摸徐洁后背,被徐洁打一扳手这事,二车间的人都知道。当时徐洁竭嘶砥砺大发作,整个车间的机床都停了下来。只要高秀菊到二车间,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吴晓波的罪证就算坐实了。
    至于吴晓波当时摸的,是徐洁的后背还是屁股,估计高秀菊不好意思问那么仔细,人家也不能给她说的那么详细。
    依据这小娘们儿的为人,只要吴晓波这条罪证给落实了,他们今后绝对没戏!
    嘿,老高头儿!我虽然没上你的当,给你做了倒霉女婿,可我也算帮了你,仁至义尽,老子不欠你们高家任何东西了吧?
    只是,把吴晓波摸徐洁后背改为屁股,有点对不住徐洁了,这要让她知道,非得跟他急眼不可!
    得,这事儿还得千万保密,不能让徐洁知道!
    只是,自己干了这么一件伟大而光荣,损人不利己的大好事儿,不跟个旁人说道说道,实在是憋的心慌!
    这是他穿回来之后,第一次听到高秀菊那比高八度又高八度的嘶吼,可这一次,他感觉这声音并不难听。不但不难听,听着反而有一种听仙乐的感受,以至于他当时竟突然产生了不抱头鼠窜,继续挨高秀菊的打,继续激发她的能力,让她继续嘶吼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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