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凌舞才悠悠转醒。
    她感到自己全身酸痛,像是被巨石狠狠碾过一样,卧趴的地面也诡异的震动着,就像被启动了机关的山洞一样。
    山洞!对了!她们去了燕族的祭坛。
    脑中的迷雾瞬间散去,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暗,但是根据声响和晃动能够判断出来,自己正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
    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是紧缚四肢的麻绳让她的身体弹起了一下,又狠狠的落回地面。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马车上?商妈妈、阿英还有梦若呢?
    更重要的是,她怀里的典籍去哪里了?
    诡异的环境、麻绳,消失的书卷让她的心凉了大半。当时她为了能从梦若手下逃跑而启动了机关,虽然仅存的记忆告诉她她们成功的跑到了门口,但是如果真的得救了,自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被捆得严严实扔进马车、朝着某个方向飞速奔去。
    老天保佑,她千万不能被梦若抓到!她必须尽快回到夜盟绪的身边帮助他解毒。一想到他苍白不似活人的面容她就心如火焚,只想尽快逃离这个马车。
    她现在无法活动,只能等着马车停下休息的时间再寻找机会逃跑。
    马车行驶了许久,凌舞能够从车帘的缝隙看到外面越来越暗,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出现在凌舞面前的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梦若。
    “是你!”
    凌舞惊喘一声,挪动着往后退了几寸,后背紧紧贴着马车壁。
    梦若的额头上的伤痕粗暴的用纱布缠了几圈,还再往外渗血,黑色劲装满是脏污,头发凌乱不堪,像是几天都未整理。
    艳丽的眸子瞧见凌舞醒来,厌恶的眯了眯,手里拿著一个竹筒,爬上了马车。
    凌舞立刻蜷缩成了一团。她现在无法反抗,只能尽可能保护自己不受她的伤害。现在自己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只要梦若想,什么折磨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梦若冷哼一声,使劲抬起她的下巴,把竹筒中的清水灌入她的口中。
    “不···咳咳··不要····“
    凌舞牙关紧闭,不去喝她灌给自己的水。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毒药,会让她烂肠破肚。
    凌舞抗拒的举动惹得梦若更加烦躁,她扣住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喝下清水。要不是主人规定必须要活的,她早就在燕族遗址就把小贱人杀掉了,那像现在还要照顾她喝水吃饭,让她完好无恙的回到定邑。
    那日,她拽着商凌舞的衣服,好不容易逃出了山洞。那几个贱人娇弱的不行,刚到洞口就昏了过去,她抬手准备解决掉两个多余的,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只好扛起昏迷的商凌舞躲入树林,等待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倒塌的山洞中时趁机逃出了燕族遗址。
    她偷了侍从的马,带着商凌舞回到了边城,正好收到主人的飞鸽传书,叫她带着凌舞速回定邑,而且不能伤害她一根毫毛。
    梦若恨凌舞入骨,恨不得找个先地方关起来、折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带回去复命,但是男人的命令就是铁律,只好买了马车一路飞驰,除非有必要绝不停下,路上不知跑死了几匹马、烂了几辆马车。
    这几天她为了不让凌舞有逃跑的机会,在出发前点了她的昏穴,一路上喂水喂食,耐着性子照顾,没想到她竟然醒来了,还胡乱挣扎浪费珍贵的饮水,真是气煞她也。
    最后一滴水全部落入凌舞的喉咙,无论她如何反抗,那些液体都进入了胃中。她感到一阵恶心,正想呕吐,却被梦若用捂住了嘴。
    “尽管吐,反正吐出来也要咽回去。”
    梦若把空荡荡的竹筒扔到一旁,轻蔑的看了一眼她愤怒的脸,“放心,只是清水,我要杀你也要看主人允不允许。”
    主人······凌舞甩开梦若的手,厉声问道:“你要把我带回去交给夜盟克?”
    既然夜盟克知道宫中的那个凌舞不是真身了,那么他是否知道夜盟绪也是替身假扮的呢?而且他竟然让梦若将他带回去,而不是把她杀死,到底是做何居心?
    “不准你直呼他的名字!”
    梦若勃然大怒,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凌舞打得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痛意爆开。
    “贱人,你凭什么用那张嘴叫那个名字!”火焰般的怒意闪烁在眼眸之中,映得整张脸都十分恐怖,“你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妓女,也配呆在那个人身边!你以为他爱护你,其实根本不是,那些都是演戏,你懂吗?你的那些姐姐妹妹每个都是一样的!还以为自己有多么特别,其实就是一块用来毒死老虎的肉!”
    她恨啊!同样都是那个人的所有物,为何他对自己如此冷漠,连一丝温柔都懒得给予。
    凌舞怔住了,不是因为她揭露出的真相,而是她脸上浮起的神色,比起恐惧更让她觉得悲哀。
    那是一个渴望得到怜爱、却被狠狠伤害过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原来,梦若爱着夜盟克。
    她狂吼完,将凌舞拽出了马车,把她丢在地上,开始解起马鞍。
    她实在无法忍受与这个贱人共处,正好离定邑已经不远了,所以决定抛弃马车,直接驾马。
    “我警告你,少给我搞花样,否则下场会很惨。”现在虽然不能动她,但是一切结束之后,她一定会要求那个人赐予她解决商凌舞的权利。
    凌舞默不作声,任凭梦若摆弄。现在不是继续激怒她的时候,她没有武功,也没有任何工具,共乘一骑之后逃跑的机会微乎其微。
    只希望商妈妈和阿英没事,只要有她们在,夜盟绪生存下来的几率会大一点。
    凌舞坐在梦若的前面,无声的流下泪。
    老天保佑,他一定要撑住!——
    她们在一个深夜里到达了定邑。
    她在城外就被蒙上了眼睛,跟着梦若下马、前进、下楼····最后到达一个满是潮气的房间。
    手脚上的束缚这才被解开,她第一时间扯下蒙眼的黑布,不习惯光亮的眼睛微微刺痛,她眨了眨眼,慢慢恢复了视力。
    她身处的是一个牢房,地上的稻草还有铁栏杆还沾染着血迹,看起来十分恐怖,不过她倒是不怕死亡,因为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比死亡和受伤更加令人胆寒的东西。
    长途跋涉带来的疲累感让她撑不住跌坐在稻草上,倚着墙壁半睡半醒。忽然铁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她抬头一看,是许久未见的、她曾经的主人——夜盟克。
    夜盟克脸色仍然带着温和的神色,一点看不出来是妄图抢夺王位的贼子。他扫视了凌舞全身,将她狼狈的样子看入眼中,唇边溢出一声轻叹。
    “我的孩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凌舞不敢相信,他竟然还在自己的面前摆出慈爱父亲的面孔,是已经习惯了假面具还是想要迷惑她、从她口中得到任何关于夜盟绪的线索。
    她扯出一抹冷笑:“不需要演戏了,你的好手下都告诉我了,这些都是你惯用的戏码了吧?为了给我们洗脑你还真是费心费力,演了那么多年也不嫌累。”
    怜惜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他转头看向角落的梦若,阴狠的目光让她瑟瑟发抖。
    “多嘴的东西。”
    梦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向高傲的头低低的贴着粗糙的地面,颤声说道:“主人,请不要生气,奴婢只是气不过······”
    锋芒般的目光让她后背发麻,闭上嘴不敢多言。
    夜盟克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挥挥手,他早已厌倦了这个女人,她无时不刻都在用痴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对任何靠近他的女人都怒目相视,让他有种自己被视为所有物的感觉。
    他不会属于任何人,也不会爱任何人。
    凌舞冷艳注视着这一切。她替梦若感到悲哀,她那么爱夜盟克,在他面前又如此卑微,那份傲气和锐利像是钝刀,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那颗铁石做成的心。
    “背叛我是你做过最不明智的决定,不过····好在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不然你早就死在了燕族遗址。”
    说道燕族遗址,凌舞浑身一冷,幼时的记忆像是被针刺破一样全部涌出,她能够回忆起大火、尖叫、女人和孩子的哭声,还有无数面色冷峻的士兵进入了山洞,嬷嬷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一个男人将她从嬷嬷身边扯了出来,那双锐利的眸子和面前的人一模一样。
    “你对我做了什么······”
    凌舞痛苦的捂住头,发出难捱的呻吟,被封存已久的记忆让她的大脑承受不住压力,难受到快要裂开,“为什么我之前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山洞中受到的刺激唤醒了她身体的记忆,而回忆则是在他吐出“燕族遗址”这几个字后才突然复苏的。
    “只不过是一点催眠术,你们燕族好用的东西还真不少。”他当年选择灭掉这个族群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样一个掌握神秘技术的民族会威胁到他的统治,除了一些貌美的小女孩可以用做工具,其他男女老少全部被他杀掉,尸体堆在一个大坑中焚烧到只剩下灰烬。
    她紧握拳头,想起那个破败的遗址。她竟然如此可悲,成为了灭族仇人的棋子,还将他当做慈父一般对待,多年来的崇敬现在看来都是笑话,她的心中更加愤怒,如果手中有一把刀,她会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胸膛。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她紧盯着夜盟克,双手因为杀意而颤抖,“你把我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有多么可悲而愚蠢,这就是你的目的么?”
    “不,我的孩子,你跟我那么久,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作风么?”
    “什么?”
    “我要的是名正言顺。”
    夜盟克沉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他演了那么久的正人君子,不能在最后一刻卸下面具。
    “三日后就是大婚典礼了,你会如愿嫁给那个男人,”他捏起凌舞的下巴,丝毫不会在意弄痛她,“迎娶一个祸国妖姬,然后死在婚床上,然后我会在众人的请命之下‘不得不’登基为王。”
    “然后我这个‘祸国妖姬’都会被认为是谋害国主的逆贼,被凌迟处死吧。”凌舞面无表情的说道,她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活下来的,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下场只有死。
    “你很聪明,凌舞,”冰凉的手指如游蛇般滑过她细嫩的脸颊,声音变得温和,“我会选中你,不仅是因为你的美丽,更是因为你是舞娘之中最聪明的。”只可惜,聪明过头了就成为了刺伤他的匕首,也让她陷入危机的境地,真是适得其反。
    凌舞合上了眼,不挣扎也不说话。她听到男人说她会嫁给夜盟绪,也就是说:他只知道宫中的那个凌舞是假的,但是并不知道夜盟绪也是替身。真正的夜盟绪还在外面,虽然是生死未卜,至少逃离了夜盟克的操控。
    她只要能够接触到那个假的夜盟绪,就能谋划后面的事情,拖延夜盟克侵蚀的速度。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声中带着猖狂和讽刺。
    “我见到那件嫁衣了,你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而毁掉美丽的事情,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她厌恶的躲开,胸膛剧烈起伏,快要压抑不住愤恨。夜盟克笑意更深,想要看到她更加崩溃的样子。
    “把你说的那个东西拿来。”
    他冷声命令道。跪在一旁的梦若连忙从包裹中掏出一本书卷,双手奉上。那是她失踪已久的典籍。
    “还给我!”HaitаnɡShuwu.cоM
    凌舞惊讶的扑上去,想要夺回那本书,梦若一脚过来将她踢到一边,狠狠的踩住她的后背不让她继续起身。
    不要···不要···她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换回她的书卷···
    眼泪将视线变得模糊,她咬住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一次又一次的试图起身,却被梦若更用力的压制住。
    “这就是你不远万里替他找来的解毒方法?”他冷笑一声,连翻都懒得翻,将书卷举起,靠近点燃的烛火,“属于燕族的东西早就应该在那天的大火中烧毁了,这个也一样。”
    “不!”
    凌舞绝望的哭喊着,看着那火舌爬上书角,然后将这个纸张包围,褐色的书页逐渐化为黑色的碎片,落在地上,也落在她的心上。
    夜盟克十分谨慎,宁可冒着烫伤手的危险也要将最后一点烧尽,他确保书页被烧的一干二净之后,才甩了甩手,将发烫的指尖收回。
    “不要···不···呜呜呜····”
    身上的压力一消失,她就爬了过去,疯狂的收集着地上的残渣,像是要将它们拼回原状,但是伸手一抓就只能摸到一手的碎末。
    他竟然敢···竟然敢····凌舞脑中嗡嗡作响,她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都被这个男人烧毁了···痛苦和绝望席卷了全身,她麻木的哭泣着、重复着收集碎渣的动作,柔软的指腹都磨出了血,将地上的碎末都收集到了掌心,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缩到墙角喃喃自语。
    之后夜盟克说了什么,梦若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她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朦胧之间,她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肉体,顺着风一路飘荡,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山洞。
    回到了燕族的祭坛——
    又开始做梦了······想到凌舞小姐姐毕竟是巫女后裔,比起做梦还是通灵这个方法比较符合她的身份。
    不出意外下一章结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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