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易秋抬头望去,只见着天花板两块板砖之间的缝隙一片湿泽,从里面不断渗出枯燥无味的水来。
    哒哒哒——
    无聊至极。
    易秋猛然转变视线,朝门缝看去。
    一抹黑色咻地窜了出去。
    “别跑!”
    易秋右手一扬,却见着那么黑色影子回来了,然后停了停,影子不断扭曲变化,成了一个圆形,然后圆形中间再度扭动,分出三道空隙来,前面一些是两道完全一样,中间有凸出的圆曲形,后面一些则是一抹高高扬起的弧度。变换成这个形状后,这抹影子以着更加快的速度流了出去。
    易秋顿时瞪大了眼睛,愣愣自语:
    “滑……滑稽!你特么!居然敢羞辱我!”
    易秋咬着牙,恨恨地看了一眼门缝,沉声一笑。
    小丑面具扬起弧度,变得诡异荒诞。
    “让我逮到了,你就知道什么是残忍了。嘿嘿,嘿嘿——”
    易秋将手放在脸上,抚摸过面具的每一个地方,感觉就像是真的抚摸在脸上一样,那么丝滑,那么柔腻。
    “放在以前,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的皮肤,但是现在……”
    现在,他们不在乎好不好看,只在乎实用不实用和……
    完美不完美。
    易秋取下面具,随意一扔,扔在地上。
    不发出一点声音。
    心……
    沉寂下去。
    如同磨碎了石头渣子,渐渐成了铺路的沙,被众人踩踏,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那么卑微。
    那么低人一等。
    永远只能活在别人的脚下。
    他紧紧蜷缩在一起,眼中瞳仁抖动着,声音颤抖着自语:
    “我选择毁灭……毁灭!”
    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卑微。
    卑微到要去毁灭一切。
    卑微到要去做一个人人厌恶的存在。
    忽地,他又森森笑了起来,露出白漆漆的牙齿来。
    “没有人……没有人能杀死我!神也不能!”
    轰——
    窗外一道雷声响起,掩盖住他癫狂的笑声。
    易秋翻身下床,猛然打开窗户,直视神明的注视。
    那一对深红的巨眼恒立苍穹。
    带来恐惧。
    带来无声的黑暗。
    深红顿时爆发。
    如同喷涌的岩浆,从雾渊之上,从天穹之下,从每一处黑暗之地照耀开来。
    靡靡之红铺满了整个雾渊。
    一道红色的闪电咻地落下,直达深渊,惊醒沉睡在远古……无声无言,无可形容,无可描述,无可直面,却深藏神人的——
    恐惧!
    红色的巨眼疯狂转动,卷荡层云,卷荡层雾,卷荡一切不被神所认可的存在。
    窗户一寸寸蹦碎,玻璃裂开,从木框倾泻而下,变成一堆又一堆粉末,高高扬起,在深红巨眼的恐惧之红的照耀下,变成夕阳下最为惨淡昏黄的光。一粒又一粒,明明是光,却那么卑微,卑微得就像刚才的易秋。
    在这一刻,光不再是吞噬和照耀黑暗的存在,而是与黑暗——
    同流合污。
    浅浅低语响起。
    “立于遥岸!将她的高塔,
    投映在哈利湖水上的天空。
    夜晚的月亮,
    在他们的影子后无声降落。”
    是埋葬在那座象征着旧日,象征着永恒却终究逝去的宫殿下,腐朽到不能再腐朽,却坚挺下来的墓碑的碑文。
    “那座墓碑是谁的?”
    易秋直视着深红巨眼,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谁?
    忘了。
    “那就算了。”
    这种咒语。
    说不出来是吟唱还是吟诵。
    易秋甚至想不到一个人类喉咙能够发出的音节来形容。因为这是神的低语。
    腐朽与糜烂的气息感知递了过来,缠绕着易秋的意识一圈又一圈。
    易秋疯癫了。
    理智降到最低。
    但是对于易秋而言,只要不是零,那就等于无限。
    所以,他眼中的花纹开始疯狂蠕动,好似要突破他的瞳仁,带着血淋淋冲出,去侵染这片雾渊。
    两团花纹为他保留了绝对了理智。
    低沉无语。
    他眨了眨眼,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小丑面具,轻轻盖在脸上,然后低语:
    “理智与癫狂,这才是——”
    他停了停,看着深红巨眼,扯开嘴角募地一笑。
    嘴角的欢愉直达耳根。
    他沉沉说出最后两个字。
    “真实。”
    扭动的雾渊缓缓停了下来。
    深红的照耀浅淡了不少。
    腐朽与糜烂的气息也渐渐敛去。
    却唯独那一对深红巨眼恒立于此,不动分毫。
    易秋眨眨眼,伸出舌头舔舐了一番嘴角,然后轻声说:
    “干嘛那么严肃啊。”
    “干嘛那么严肃啊。”
    “干嘛那么严肃啊。”
    他手撑在窗台上,高高立起,如同新生的希望,抬头挺胸。
    站在窗台上。
    他对着深红巨眼一笑,又说:
    “绅士要时刻保持微笑。嗯……就像我这样。”
    伸开手,伸得很直。
    就像——
    “就像第九套广播体操的伸展运动。”
    这样直。
    背对着雾渊。
    易秋脚步一蹬。
    坠落下去,空气呼啸刺耳。巨大的压强差冲击着他的耳膜,生痛,流血,穿透,破碎。
    雾渊底下一粒又一粒尖锐粗糙的颗粒摩擦着他吹弹可破的皮肤,一道又一道伤口出现,就好像……就好像——
    他的面具不存在一样。
    易秋高抬起头,看向愈来愈远的深红巨眼,温柔笑着说:
    “绅士要在压力面前保持微笑。”
    闭上眼,轰然落下。
    却没有想象中的冲击与撕碎,没有那一刹那的血淋淋,没有瞬间的蹦碎感。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惊醒过来。
    他猛然睁开眼。
    哒哒——
    天花板的水还在往下渗透,滴在灰黑色,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汗渍的被子。
    湿漉漉的感觉传了过来。
    正是这湿漉漉的感觉让易秋睁开眼的一瞬间,以为自己尿床了。
    从床上起来,看向窗外。
    没有卷荡的雾渊,也没有直视的深红巨眼。
    易秋扶着额头无奈自语:
    “你们这些神啊鬼啊,都喜欢来这套,就这么喜欢让人做梦吗?离开了梦境就没办法制裁异教徒和暴乱亵神者吗?”
    他踢踏着拖鞋走到窗台,打开窗户看着窗外说:
    “要不是我足够理智,还非得死在梦中了。”
    然后。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对着幽幽雾渊大喊:
    “别特么玩神秘了!你只是个被遗忘的神!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然后呼了一口气又大喊:
    “我被子进水了,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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