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们暂时没有想到而已。”
    程虚笑了笑,揭晓并不复杂的真相。
    “大家都知道,声波是机械波,也是一种典型的纵波,需要借助物质的振动才能发出声音。”
    “声波在介质传递过程中,会产生疏部和密部,由于时空曲率可以被密度影响,于是,这种密度变化会对时空曲率造成震荡,形成极端微弱的引力波。”
    “引力波的出现意味着能量损耗,应该就是这部分损耗,让声波获得一个排斥力,具备了负能量的性质。”
    “额,我说完了……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程虚目光扫过众人,借着楼上电筒的光芒,发现他们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怪渗人的。
    “请问你是外星人下凡吗?思考不需要花时间的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能解释的吗?”
    赵宇清咬牙切齿,很想切开程虚的大脑,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一个黑洞。
    人家王老师辛辛苦苦想出来一个概念,还不到三分钟,就被这货讲清楚原理,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让不让人活了?
    “是呀,程虚哥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苏小渃一脸崇拜之色,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能够清晰地理解这个世界,而不是被那些深奥的东西绕晕。
    “很困难吗……只要跳出了书本上的条条款款,用大神们嗤之以鼻的民科思维理解这个世界,什么都一目了然了。”
    程虚撩了撩刘海,有点小得意。
    当然,玩笑归玩笑,今晚推演的许多东西其实他过去做游戏策划的时候都曾思考过,没有深厚的积累,哪来的勃然喷发,世界上不存在那种好事。
    只能说,因为工作原因和出题的原因,他无形中比竞争对手更占据优势。
    要是把题目改一改,对物理量的计算有要求的话,以他数学弱鸡的身份,现在只能干瞪眼。
    “算了,不追究你开挂的事了,既然声波具有负能量的原因已经找到,那么问题就变得简单了。”
    赵宇清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正色说道:“只需要通过机械波制备引力波,我们就可以对时空曲率进行干涉,人为降低物体的质量。只要引力波强度足够大,理论上可以在一瞬间制造零质量,达到光速,看到时间停止的画面。”
    “虽然实现难度很大,多半需要两颗中子星甚至黑洞作为机械介质,远超过人类的科技层次,但这条路是最有希望的。”
    “既然通往其他维度的方法从理论到细节已经全部完成,再讨论研究一下,我们就交卷?”
    赵宇清询问大家意见。
    以目前的情况,三个男人都有机会,虽然程虚貌似贡献最大,但关键性的概念出自王恒和赵宇清之手,无从判断谁胜谁负。
    至于苏小渃,作为队伍的吉祥物打打酱油就好了,反正她是高维生命的亲妹妹,无论谁升维成功都会念这份情,多加照顾。
    “我觉得不能太草率,这次机会太难得,如果因为一点大意而失之交臂,下半辈子我们就要在悔恨中度过一生了。”
    程虚表示反对,他总觉得,这套进入高维的理论方法虽然巧妙,但好像有什么地方存在缺陷。
    仔细想了想。
    程虚忽然回忆起高维生命与他的对话来。
    之前他猜测,信念是干扰升维的阻碍,只有放空身心,回归平凡,才能获得更多可能性,高维生命似乎表现出了一定的赞许。
    就像现实中的科技,越科幻的越不具备现实意义,真正走进生活的,反而是那些科技感不怎么强的。
    那么问题来了,眼前他们想出来的升维方法,足够平凡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用引力波屏蔽质量,需要超乎人类想象的超级工程作支撑,动辄就要捉拿黑洞,擒抓中子星。
    这样大动干戈制造零质量,充满了十足的暴发户气息,偏向粗犷朋克风,完全不像一个成熟高等文明的正常科技。
    程虚有种强烈的感觉,真正的升维,一定是返璞归真,朴实无华的,对技术要求远胜过能量要求。
    就像他看到的高维生命,仅仅笼罩一层阴影,没有任何科技装置,比起科幻概念,更偏向于神话存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就是进入高维的正确方式,宇宙中的其他文明为什么不采用呢?
    引力波的传递几乎零衰减,人类为什么没有接收到宇宙中的超强引力波呢?
    “不是草率不草率的问题,而是我觉得能考虑的方向都已经尝试过,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赵宇清得知程虚的顾虑,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样重要的事情,他当然希望多拿出几套方案,经过充分的讨论筛选,最大限度增加成功率。
    问题是,他们的方案已经一退再退,一low再low,从最初的轰击真空、硬刚光速变成谋取负质量,又从制造负质量退让为屏蔽引力子,最后连引力子也不管了,只求达到目的,连随处可见的声波都用上了。
    物理定律就那么个框架,能钻的漏洞就那么几个。
    眼下就只有引力波屏蔽质量一种方法,简单粗暴好用,其他的像负质量之类,根本拿不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还有两天时间,真没必要这么着急,你们也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方法。”
    程虚坚持慎重对待。
    赵宇清和王恒交头接耳一阵,又征询了苏小渃的意见,最终决定答应程虚的提议。
    再想想。
    谨慎点总没坏处。
    不久之后,许世文打着手电,意兴阑珊地回到一楼大殿。
    楼上除了每层都有的祭台和壁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整座塔空空荡荡,啥宝贝都没留下。
    今天一天的奔波,又经过高强度思考,大家此刻都很累了,需要休息才能养好精神。
    再次点燃篝火之后,众人便从包里拿出睡袋,打算睡在祭台上。
    在入睡之前,程虚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准备看会小说和资讯再入眠,忽然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给老程报平安。
    “等等……手机有网络,我们完全可以上网查资料和请外援啊!”
    另一边,王恒一拍脑袋,兴奋地对其他人说道。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滞,刚才被世界线变化所震撼,他们下意识认为自己穿越到了异界,后来又忙着商讨方案,没空玩手机,结果都忘了检查信号这回事。
    不过,现在发现这个问题,似乎也为时不晚。
    “我问问认识的教授和师兄!”
    赵宇清激动地从睡袋上一跃而起,一溜烟跑到角落里打电话去了。
    “糟糕,这小子优势太大了,我也要问问搞研究的老同学。”
    王恒怪叫一声,连忙解锁手机,去翻通讯录。
    剩下三人中,许世文被形势的变化看傻眼,没想到人脉也成了竞争力的一部分,程虚和苏小渃面面相觑,只能同病相怜地干瞪眼。
    他俩可不认识什么物理教授。
    “还是问问老程吧,我爹虽然不是科学家,也绝非什么等闲之辈。”
    程虚稍作镇定,稳下心来。
    面对超越人类科技的事物,很多时候经验常识反而成为枷锁,思维的灵活性更重要。
    程虚打开微信,直截了当地发信息问老程:[爸,出个题考考你,如果一个人想达到光速,需要什么条件?]
    老程很快回复。
    [你小子是不是傻,这题太简单了,拿掉这个人的质量不就得了]
    程虚十分无语,继续追问:[怎么拿掉质量?]
    [造一个小宇宙,比如拓扑一个子空间,或全封闭的空间泡,只要阻断时空因果的传递,那么质量就会在宇宙中消失,别说达到光速,超越光速回到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程虚盯着手机屏幕,当时就惊了。
    长者终究是长者,简直溜得不行,困扰大家这么久的难题,老程一上来就给出了新的思路。
    [问题是空间泡该怎么制造?]
    [简单,拿掉质量。]
    程虚:“……”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好了,时间不早了,少胡思乱想,洗洗睡吧。]
    [知道了……]
    退出微信,程虚怔然不语。
    屏蔽质量需要空间泡,制造空间泡需要屏蔽质量……
    这是一个逻辑怪圈,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如果回望生命进化史,很显然,鸡和鸡蛋谁先谁后并不重要,导致鸡出现的那次基因突变最重要。
    “基因突变……相变?”
    程虚心思一动,感觉自己抓住了某个关键,距离捅破窗户纸,就差那么一点点。
    破局的关键是什么?
    影响质量的相变究竟是什么?
    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很让人抓狂。
    为了让自己疲惫的大脑更清醒,程虚起身走向古塔的后门,来到悬崖边,点上一支烟。
    1月份,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寒风如刀,呼啸着迎面而来,让程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程虚紧了紧冲锋衣,低头眺望悬崖之下的深渊。
    人只有屹立在更广阔的天地,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尤其是生命的渺小,从而涌现出非凡的灵感。
    这一刻,程虚沐浴月光,忽然顿悟了高维世界的真谛。
    如果把山顶比作质量物体所处的高曲率空间,把深渊之下的大地比作低曲率的平坦时空。
    一个人纵身跃下,等待他的,除了质量归零的升华,或许还有失去生命的代价。
    “升维的代价,会是死亡吗?”
    “在四维物质世界死亡,是否等于七维微观世界的重生?”
    程虚深吸了一口烟,将烟蒂弹入深渊。
    然后,迎着明月与寒风,向悬崖之外的世界,迈出半条腿。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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