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虚在高维世界思索了很久,直到洞察整件事的本质,抓住抽丝剥茧的清晰脉络,才最终意识回归身体。
    破局的关键,在于对独角族进行诱导。
    程虚看向旁边的宇光贤者,面露讥讽之色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呢?用沉重的历史和无奈的现实来表达身为统治阶层的无能?”
    “局面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我们清醒者确实该负责任。”
    宇光贤者长叹了一声,脸上皱纹挤成一团,也不知是模仿地球人情绪表达,还是独角族自身具备。
    其实他们也有苦衷。
    独角族只是一个初级恒星际文明,对于动辄几百年跨度的封闭空间管理,不存在任何经验。
    在星空中流浪而没有家园寄托的生命个体,心理和生理变化是地面上永远难以想象的。
    清醒者们也出生在宇宙中,资料库那点管理学知识,案例全部来自地面,没太大指导意义,全靠摸索。
    尤其是他们作为超凡者,大部分时间要用来修炼,有空的时候也要检查飞船,进行大量维护修理之类的繁琐工作,至于其他细碎的事情更不必说。
    相当于保姆带着一群巨婴流浪,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代言者阁下,入侵地球是我们自诞生以来犯下最大的错误,希望您请出人类中的神灵挽回灾难。我们共存派愿意成为人类附庸,在未来弥补曾经的过错。”
    一旁的蓝皮肤寄生体恳求道。
    “你们犯错,却要我请出一尊坐镇时间长河的道祖级存在,替你们解决这个小麻烦?”
    程虚眼睛一眯,心中升起警惕。
    提及神灵,这是第一回合试探。
    他的态度必须强硬,迫使对方判断出,人类中的神灵段位很高,威胁很大,但轻易不会出面。
    为了表达不满,程虚转过头,强度不弱宇光太多神识覆盖过去,动用监视模块对他进行扫描。
    蓝皮肤寄生体身体陷入麻痹,被剥夺控制权,与虚境通讯中断,思维也遭到强行读取,眼中不由露出惊恐神色,被寄生的独角族平民吓得不轻。
    寄生文明并非什么无敌的存在,哪怕有基因锁加密,难以破坏,但细胞集群想要形成意识体,少不了传递信号交流。
    只要受到干扰,那么意识就会崩溃,类似于电路问题造成的电脑死机。
    不过问题在于它的分布太广,哪怕制造某种大型电磁设备干扰全球,那些渗透到了地底和海洋中的寄生细胞,也依然不受影响。
    宇光贤者默默将程虚的表现看在眼里,没有任何阻止的举动。
    检查了一阵,程虚没什么收获,便收了神识,对宇光道:“说说你们当前的解决计划。”
    宇光贤者回答:“有两部分,破译密码和研发基因武器。”
    若能破解毁灭派的加密信号,只需发送一道指令,所有寄生细胞都会自我分解。
    而基因武器则是直接识别攻击寄生细胞,目前研发进度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一左右,大概三个月时间就能成功。
    “太晚了。”
    程虚皱起眉头,表达不满。
    由于寄生细胞分布太广的原因,两种方案都存在一定变数,并不能保证标本兼治。
    从陨石计划实施成功开始,这件事就已经走向失控。
    只能说,长期的单纯环境,让独角族的清醒者们太过天真,居然不对寄生文明施加多种类的防护措施。
    “那么毁灭派那边呢?寄生细胞需要足够广泛的信号覆盖,才能做到全面激活,他们应该是想通过种树来达到目的,你们阻止了吗?”
    程虚再次发问,目光锐利,直刺宇光。
    宇光贤者露出愧色,“无法阻止。毁灭派威胁,任何人干扰他们的战争计划,就激活寄生细胞。”
    “所以一个要挟就让你们一退再退?”
    程虚用一种十分荒谬的眼神看着宇光,“你们真的是智慧生命吗?就没分析过寄生文明的行为模式,发现里面的问题?”
    这句话,让宇光贤者和寄生体面面相觑。
    “算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程虚轻叹着摇了摇头,开始剖析这件事的本质,也是他计划的第一个关键步骤。
    “寄生文明的目的如果是单纯的独立扩张,那么根本没必要理会你们,更没必要分裂。飞船降临后投放一部分通讯树种子,直接激活寄生细胞、转移意识就是,借助这些寄生体种树即可扩张群体意识覆盖范围,何须与你们博弈?”
    “只要它们与人类融为一体,哪怕惹怒守护人类的神灵,也必然要投鼠忌器。”
    “但寄生文明没有这样做,说明它们内部的控制程序依然生效,它们依然以独角族的利益为核心,必须依附独角族平民存在,而这才是寄生文明独走和分裂的原因——独角族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你们这些所谓的清醒者,高高在上,自诩以族群生存为目标,肩负文明传承的重任,却对平民毫不了解,对他们的思想毫不关心,甚至于造出寄生文明来控制他们,这样畸形的集体又算是哪门子文明?传承下来的又是什么火种?”
    “你们可曾想过,这些恶果从始至终都是你们自己酿成?反倒是那些平民,站在独角族的立场,他们的一切变化都是自然发生,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们所谓的沉重历史,不过是又一次证明了一个古老的道理——脱离大众的掌权者,没有资格领导一个文明。”
    程虚的分析,再一次令宇光贤者无地自容。
    而旁边的寄生体,也陷入沉思,明白了自身行为的更深层机制。
    “所以你应该已经明白了,解决危机的正确方案不是破译密码,也不是研发什么基因武器,而是改变平民的思想。”
    “只要平民们放下毁灭地球的执念,那么寄生文明就会自行销毁那些寄生细胞,将这场生态危机消弭于无形。”
    程虚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饮料,淡淡说道:“华夏有句古话叫四两拨千斤,道理就是如此。”
    “代言者阁下,受教了。”
    宇光贤者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神纹礼,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
    他是独角族中的领袖、强者,几百年岁月洗刷下初心不改,但面对程虚,却感受到了自身婴儿般的幼稚,境界差距太大。
    “你真的受教了吗?那你说说,如何改变独角族平民的思想?”
    程虚嗅着饮品的清香,漫不经心问道。
    宇光贤者略微思索,答道:“融入虚境社会,了解平民思想,同时制作一些娱乐作品,对他们进行正面引导……”
    “停。”
    程虚放下茶杯,静静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时间来得及吗?”
    “可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寄生文明反击……”
    宇光贤者露出迟疑之色。
    “所以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掌权者。”
    程虚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到生物显示屏近处,目光从近处的田园风光渐渐转移到苍穹之上燃烧的钢铁战舰,体会那种绝望时刻的壮美。
    他缓缓说道:“统治一个文明,需要分清什么是轻重缓急,更要拥有洞察复杂事物本质的能力,以及一颗冷酷铁血的内心。”
    “你现在要做的,是用最短时间挽救危机,获取人类文明的谅解,那就不能采取温和手段改造平民思想。”
    “使用超能力吧,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神国,强力统合每个独角族平民的思维,形成一个清醒者占主导的群体意识,这样寄生文明就会失去侵略地球的理由。”
    “再动用权限瓦解它们,局面立刻就能得到控制!”
    这番言辞,是程虚计划中的第二个关键步骤,既为独角族着想,同时也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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