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发言人,是面壁者42。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缸中之脑实验的志愿者,大脑编号正好是42。”
    他一开口,就让全世界为之哗然。
    ‘缸中之脑’这个假想,出自《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是非常残忍且细思极恐的一个实验。
    思想实验中,一个人被科学家手术摘除大脑,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大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
    对于实验者来说,他依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依然拥有视觉、听觉、味觉、触觉、情感。
    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了。
    假如实验者过去的记忆被删除,他将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
    换做现实中的每个人,谁能又能保证自己的身体、感知、记忆,一定不是缸中之脑的模拟?
    毕竟,这世上存在神经虚拟现实这种东西,平日就时常有人混淆虚境和现实中的场景与记忆,从技术层面而言,完全能够实现《黑客帝国》那样的效果。
    “各位不必太过惊疑,我是志愿者,不是受害者,没有人需要为此负责。我参与实验的目的,只是为了试一试,智慧生命能否分辨真实与虚幻。”
    面壁者42站在台上,声音平稳,似乎一点都不认为自己的余生充满了悲哀。
    “我可以告诉你们实验结果,答案是不能。在无数真真假假的记忆干涉下,我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数据。”
    “我的世界观已经从唯物变成唯心,一切外物对我而言都是虚幻,都不重要,只有我自己的记忆和观念,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由于我切除了所有感情器官,所以我的唯心是一种理性唯心,我始终用旁观者视角观察着一切。”
    “静虚道场公开太阳危机,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尝试模拟暗物质生命的状态,发现在它们的感知里,世界也是虚幻的存在,宇宙只是一首除波动之外再无它物的宏大交响曲。这样的生命,怎能不如我一般唯心?”
    “唯心的生命都是偏执的,只能用哲学去改变它们的行为。从时音文明逃避神灵、探索星空、拯救同类的行为需求分析,它们展现出了三种性格:叛逆、好奇、同情。路易25用它们的叛逆做武器,拯救者11用它们的同情做武器,都是很优秀的策略,东京413的生存威胁我不赞同,只会起到反效果。”
    “我的策略,你们刚才已经看到了,综合利用时音文明三种性格,诱导它们反抗神灵、埋葬太阳,成功率最高,也最为疯狂。如何选择,还请各位听从自己内心,慎重投票。”
    ……
    四位选手发言完毕,限定两个小时的民主投票正式开始。
    这次的投票并非一人一票制,而是一人四票。
    也就是说,观众对于看好的方案可以一次性投出四票,或者分散票数,自由组合。
    为了避免不同方案的拥护者互相攻击,观众的独立思维受到干扰,此刻网络上禁止一切交流,不仅所有媒体都被关闭,甚至好友之间也不能说话。
    投票需要写明原因,台上也没有任何统计图和票数显示,断了观众跟风盲从的途径,避免民主选举变成乌合之众的闹剧。
    在这命运之夜里,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没有任何能够推脱和后悔的借口。
    程虚作为主办者,没有什么好选择的,给四位选手一人投了一票,便等着结果出炉。
    许世文在旁边一脸纠结,十分犹豫。
    目前来看,四位选手都是利用心理弱点,编织谎言去影响时音文明。
    这些谎言信服度都很高,哪怕当做不同版本的事实也没什么问题,不然也不可能从决赛中杀出。
    区别在于,风险的不同。
    前三种方案都是控制时音文明把暗物质战舰甩向巴纳德星,一石三鸟,既能促使它们留下,又能让舰队远离地球,同时逼迫巴纳德星的科技文明撤退。
    但就像面壁者42指出的,这些战舰有可能中途复苏,反过来对地球造成巨大威胁。
    问题在于,第四种方案太过疯狂……居然是诱导时音文明毁灭太阳,埋葬暗物质战舰。
    按照面壁者42的解释,这一过程很漫长,人类完全可以在太阳毁灭之前发展到更高科技层次,从而解决隐患,或者逃离太阳系。
    当然,如果人类发展速度跟不上,注定是死路一条。
    “还是选四吧,估计其他人也不会投给这个疯子。”
    许世文想了片刻,最终打定注意,把票投给面壁者42的方案,并附录投票原因感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每逢重要节点,时间总是显得不够用,感觉上没过多久,两个小时的投票时间就已经结束。
    这一刻,全球几十亿人都把目光投向讲台,紧张忐忑地等待最终结果揭晓。
    画面一闪,四位选手身后出现了得票统计图。
    路易25得票百分之十五。
    东京413得票百分之九。
    拯救者11得票百分之二十四。
    面壁者42得票百分之五十二。
    人类以压倒性票数选择毁灭太阳!
    结果出来后,举世哗然。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哪怕像许世文一样投给四号方案的人们,也没有料到最终会是它胜出。
    免不了有人质疑选举存在暗箱操作,是静虚道场按照自己的意志,指定了执行方案。
    毕竟,投票期间完全看不到数据情况,很难带给人安全感。
    按照事前安排,静虚道场给出了一个统计网站,上面记录着所有人投票的记录和附录感想,完全透明公开。
    这下,没有人再找借口。
    程虚查看了一些人的附录,能够理解为什么结果是四号方案。
    原因是恨意。
    太阳危机公开之前,大家过着平静的生活,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而努力奋斗,没有任何人亏欠时音文明什么,做过对不起它们的事。
    偏偏它们的离开,却会顺带摧毁地球生态,给人类带来厄运。
    而人类甚至不敢用平等的姿态,去劝说它们缓一缓,只能玩弄阴谋诡计谋取一线生机。
    大部分人内心都有一个声音在暗中质问: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是被伤害的对象,而不是你?
    如果仅仅是因为弱小这个原罪。
    如果仅仅是强者不屑于顾忌弱者的感受。
    那么,时音文明在计谋方面也比人类弱小得多,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单纯付出代价?!
    只有四号方案,只有这个来自唯心主义者的疯狂计谋,才能同时葬送时音文明和那些暗物质飞船,让这些傲慢的所谓强者——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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