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网络作者们听得起劲,文学社的那位老者连连用眼神暗示中年眼镜男,意思让他再发起更有份量的进攻,不过眼镜男摇摇头:“只要说得有理,咱们就听听无妨。”
    接下来文学社的人都没再打断胡晓峰,让他多谈了一些创作技巧,回答了网络写手们的问题。
    这一批收回来的书多,而且都至少是分成以上的,平均水准高,想一眼看出书中的问题并且找到解决方案,难度不小。
    所以胡晓峰现在只能做初步指导,重点是让作者们掌握方法,自己发现问题。
    交流会结束,有些作者想留下来多聊几句,胡晓峰只能暗示保安朋友们用“请”的方式催他们离开。
    “胡总裁,加个微信吧,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敝人李圣棠,市文协会员,出版过一本小说和一本散文集。”中年眼镜男留到了最后,并且主动走过来。
    “很荣幸认识李老师。”胡晓峰倒不是客套,他能看出这位李圣棠有些水平,而且还颇具风度,是个可以结纳的人。
    “我创作了一本十几万字的小说,本来准备投给出版社,但今天听了胡总的某些观点,让我觉得颇有收获,等我回去消化一下,做些修改,先投给贵站吧,到时还请胡总不吝指教。”李振棠拱了拱手。
    “求之不得。”胡晓峰哈哈数声。
    在这个全民写作的时代,文协把关也变严格了,市文协会员真不是随便谁都能申请成功的,巫右县每年新晋的市级会员不会超过十人。
    李成功杯的评委席上,市文协会员与网络作者中的黄金级写手平起平坐,便可以想见其地位。
    网站能多一个市文协会员坐镇也不错啊。
    送走作者们,逐芳网的几个人加上窦涛、保安队长曹森一起到小饭馆吃饭。
    席间漂亮的老板娘也过来聊了会儿,卿怜儿之前负责老板娘新书的审核,给了她挺多建议,据说已经接近签约标准了。
    胡晓峰顺便问起曹队长的书,这大叔居然对进度保密,只说还在搜集资料。
    而且曹队长拒绝再接受帮助,他似乎真听懂了胡晓峰讲课的精华:自己悟,发自内心的创作才是最高级的。
    “胡总,我有个问题可以提吗?”虞璎忽然道。
    这小姑娘还没正式从锦书城辞职,但今天招呼作者和布置会场的表现,已经很进入工作状态。
    似乎看到公司的氛围挺好,老板没架子,所以她说话也比较大胆了。
    “嗯,随便提,只要不涉及我个人隐私。”胡晓峰开了个小玩笑。
    “其实是关于今天讲课的,我感觉胡总还有所保留。”虞璎眼睛里仿佛闪着洞察之光,“我顺着胡总的理念思考下去,发现其实写作的更高境界,可能不是满足读者需求,而是创造需求!”
    毕丽嗤了一声:“市场营销学都来了么,是不是把梳子卖给和尚那一套方法啊?”
    虞璎没把毕丽的话当做嘲讽,继续神采奕奕地说道:“比如一个读者原本生活得很稳定,没有安全需求,但恐怖悬疑小说却设计出一个极度不安全的环境,让这个读者产生出需求,从而不得不消费,这样的作者才高明,对吧胡总?”
    胡晓峰叹了口气:“得亏刚才你没在现场提这个问题,不然作者都要被你教坏了。”
    虞璎愣了一下,有些不服气地道:“为什么?我说得不对?”
    “站在商业化的角度,你说得非常正确,开局让主角陷入极度悲惨、穷困、危险的处境,失去未婚妻、做赘婿失去尊严等等,都是一个道理,迫使读者产生相应的马斯洛需求,这样小说才会好卖。”
    “但是如果真的这样做,虽然还称不上诈骗犯,但与那些给客户下危机的推销员有什么区别?”
    “当然,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作者如果不会推销自己,确实很难生存下去,但我更希望作者只做好生产的职责就行了,市场营销这件事,还是交给编辑。”
    “比如作者最擅长最热爱的是篮球,但为了迎合市场,强行在篮球小说里加入唱跳和rap,就会显得不伦不类,毫无味道。”
    “那比较合理的生产流程是什么呢,是作者在不了解市场的情况下,用生命抒写出一部篮球佳作,然后投到编辑那里,编辑建议作者加入唱跳和rap,作者再照做,做不好的地方甚至可以请编辑代劳。”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作品生命力得到保证,市场化的包装也不缺少。”
    “作者是创世神,要保持高贵与纯净,而编辑为了保护作者,就必须做好代理商和推销员的工作。”
    “今天听课的那些作者,当然离‘创世神’还有很远的距离,所以他们仍需要了解市场,熟悉套路,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变得太油滑,所以像‘制造需求’这种高端的营销,还是最好由我们辅助。”
    “小虞你很聪明,你会是一个好的编辑,加油。”
    胡晓峰一口气说完,然后飞快夹菜,把因为说话而少吃的食物补回来。
    虞璎听罢,若有所思,自言自语:“所以,我算是天生适合干脏活的么……”
    “垃圾回收工脏吗,现在是最火的职业。”胡晓峰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服务无分贵贱。”
    网站“老员工”对望一眼。
    跟着胡总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定位编辑职业,是之前怕说出来打击大家么?
    所以,胡总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揭开的呢?
    “你们怎么了?”胡晓峰停了下来,随即意识到什么,哑然失笑:“编辑的定位可多着呢。”
    “把编辑想像成作者的医生行不行?也行啊。”
    “知道医术流为什么那样火吗?因为拥有至高的医术,就掌握了病人的生命,了解病人最大的隐私,想怎么摆布他或者她都行。”
    “编辑也是一样,就算是十大天神,落到咱们手上,也会被我们扒个精光,然后可以无情地指出他们身体任何部位的缺陷,摧残他们的自尊心,然后在他们痛哭流涕的时候,给他们扎针开药动刀子,教他们怎么化妆怎么穿衣。”
    “别人只知道大神表面风光,却不知道大神在我们手上就像是个布娃娃,你们现在觉得,编辑这个职业,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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