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纶儿,你娘真的不要咱们了。”梁无病面色沮丧。
    梁纶神色淡漠。
    梁无病担心起他,伸手摸他额头,“纶儿,你是不是病了?”
    梁纶还是没什么反应。
    梁无病伤心的把他抱在怀里,“可怜的纶儿。”
    街角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梁无病举目望去,只见一辆宽大的辂车飞驰而来,到了府门前,倏地停下。从车下先是下来两名侍女,之后放下脚踏,小心的扶着位贵人走下来,却是林昙。
    “阿昙。”梁无病脸红了红。
    林昙向他施了一礼,“姑父。”见他和梁纶在下马石上坐着,并没现出诧异之色,而是回过身,从车上扶下一位中年女子。
    能让林昙亲手相扶的这名女子,想必身份不简单。
    这中年女子看上去已接近五十岁了,中等身材,脸圆圆的,五官没什么出奇之处,不过,看上去非常慈爱、可亲。
    梁无病拉着梁纶站起身,“这位是……?”
    林昙彬彬有礼的替他们引见,“姑父,这位是寒大夫。寒大夫,这位是梁驸马,这位是梁驸马和襄阳长公主的独生爱子梁纶,我表弟。”梁无病眼中闪过丝狂喜,满脸央求之色,“寒大夫,久仰大名,如雷灌耳!这是犬子梁纶,他受了刺激,人一直呆呆的,寒大夫,您能替他看看么?”林昙看了看梁纶,心中颇有怜悯之意,“阿纶也是个纯情的孩子啊。”不待寒大夫答话,便温声道:“姑父,这里不方便,咱们进去说话,如何?”梁无病不好意思,“那个,那个……”往大门口看了两眼,现出扭捏之色。林昙何等聪明?见了他这样子,已经明白了七八成,微笑道:“姑父,我便替姑姑做回主好了。最多让姑姑责怪一番。”梁无病大为感激,见林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忙拉着梁纶,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林昙和寒大夫走在前面,梁无病和梁纶父子二人跟在后面。
    守门人见林昙做了主,没敢再拦,眼睁睁的看着梁无病和梁纶进去了。
    进门后不久,便有侍女拌下了梁无病父子,“长公主殿下说了,驸马和少爷要回来也可以,只在外院住着吧,不必进去见她。”梁无病知道襄阳长公主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也没指望着立即能让她回心转意,便和林昙、寒大夫告辞,打算随着侍女到外院安置。
    临分别前他惴惴不安的道:“纶儿看着和平时大不一样呢。”林昙安慰他道:“姑父,我和寒大夫稍后便出来……”林昙话音还没落,那看着圆润温婉的寒大夫已经出手如电,搭到了梁纶手上。梁无病没想到她这这样便肯出手了,大喜,要道谢,林昙拦住他,小声道:“ 姑父,寒大夫喜欢安静。”梁无病话已经到了嘴边,赶忙又咽了回去。
    寒大夫凝神把脉,又仔细看了梁纶的面色,梁无病摒声敛气,唯恐打扰到了寒大夫。
    半晌,寒大夫才慢慢放开了梁纶,“先熬了安神汤给他喝,等他安安稳稳睡上一觉,明天我现替他看看。”梁无病长揖到底,“多谢寒大夫。”寒大夫躬躬身,“哪里,不敢当。”
    梁无病牵着梁纶的手随着侍女走了,林昙和寒大夫一起去见襄阳长公主。
    ?
    ☆、第163章
    ?  襄阳长公主正悠闲的在水边垂钓,侍女来禀报“驸马和少爷回来了”的时候,她连眼皮也没抬一抬。不过,听说林昙带着寒大夫来了,她却把手中的钓杆放下了,“这是位贵客,快请进来。”吩咐在西花厅待客。
    西花厅南北坐向,两边皆镶有玻璃窗,坐在厅中即可眺望周围的风景,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是待客的好地方。
    林昙和寒大夫进到厅中的时候,襄阳长公主已经笑容可掬的等着了。客人才进门,她便起身相迎,“这位便是救了阿寒和阿舲两口子的寒大夫么?久仰,久仰。”满面春风,言语明快,林昙是熟知她的性情的,不以为异,寒大夫却是头回见到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见她这般平易近人,谦和可亲,圆圆的脸庞上不禁有了诧异之色。
    林昙执着寒大夫的手,笑吟吟向襄阳长公主引见,“姑姑,这便是寒大夫了,寒大夫不只救了我弟弟和弟媳妇,也救了我娘亲,我大哥,是林家的恩人。我爹娘常念叼她的。”襄阳长公主越发亲热,不许寒大夫行礼,“寒大夫,你是阿昙的亲人,在襄阳长公主府便不是外人。”寒大夫也不是拘泥之人,微笑看了林昙一眼,“我知道她现在是齐王妃了,却不知她这般有面子呢。”林昙笑,“我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看到谁顺眼,我便什么也不管,就是要往上贴,姑姑可经不起我这样。您当年冷得跟块冰似的,不也被我死乞白赖的给融化了么?”说的大家都笑了。
    襄阳长公主和林昙、寒大夫分宾主落了座。
    寒大夫今天来主要是给襄阳长公主瞧瞧的。她瞅了瞅襄阳长公主的脸色,心中沉吟:“公主不像是有病,倒像是有孕啊。也罢,还是把把脉更可靠一些。”她惯于行医,不惯于应酬,说话向来是直接,便请襄阳长公主伸出手来,要为她把脉,襄阳长公主性情爽快,丝毫不以为忤,嫣然一笑,果然将一只皓腕伸到寒大夫面前,“有劳了。”
    林昙莞尔。寒大夫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脾气啊,不管遇到的是谁,在她眼里也只有病人和非病人之分罢了。瞧病便是瞧病,她可不爱说废话。
    寒大夫垂下眼睑,凝神把脉。
    她神情非常专注,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她和她面前的这位病人一样。
    襄阳长公主本是爱说爱笑的人,现在见她这般全神贯注,都不好意思随意开口打扰了。
    半晌,寒大夫才把襄阳长公主的手放开。襄阳长公主忙笑着问道:“寒大夫,我没什么大碍吧?”谁知寒大夫却认真的点了点头,“有。”襄阳长公主怔了怔,“有?”她不自禁的摸了摸肚子,“我有什么大碍啊?寒大夫,还请你明言。”
    林昙本是含笑在旁边看着了,神情悠闲,这时却坐直了上身,一脸关切。
    寒大夫道:“公主,你怀孕了。”襄阳长公主呆住了,不能置信,脸上现出梦幻般的神色,“我怀孕了?”梁纶已经成年,她十几年肚子没动静,这个时候竟然毫无防备的怀孕了?
    林昙柔声问道:“寒大夫,姑姑胎相可好?”心里惦记着寒大夫所说的有大碍,不知襄阳长公主怀的这一胎究竟有什么问题,心中惴惴不安。谁知寒大夫却道:“公主这个年龄怀孕,已是高龄孕妇,这便是有大碍之处了。”
    林昙幽怨了看了寒大夫一眼,靠到了椅背上。
    襄阳长公主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方才寒大夫会点头说“有”,敢情是这么回事啊。她不禁笑了,“寒大夫,高龄归高龄,也不至于便称得上有大碍吧。”林昙也抱怨,“您把我吓了一大跳呢,以为姑姑怎么了。”寒大夫一脸认真,“公主真的是高龄孕妇了,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件凶险之事,若年轻还好多了,年龄大就是危险,不可掉以轻心。”襄阳长公主抿嘴笑,一双纤纤玉手抚上了她的肚子,风趣说道:“寒大夫,你可别危言耸听啊,别把我腹中的孩儿吓得再缩回去,不敢出生了。”说的寒大夫都笑了。
    寒大夫道:“阿昙说过了,公主不爱喝药水,让我想别的法子。其实公主现在是需要补的,药补不如食补,我写幅食补的方子,以后公主便从饮食之上调理调理吧。公主在怀孕期间不可懒散了,走走路,活动活动,到时候孩子好生。还有,怀孕后期饮食要控制,不能吃的太多,以免胎儿过大,生产时受苦。”她说的全是金玉良言,襄阳长公主一一记下,许诺道:“一定会小心在意的,也不会懒散。我若懒散了,到时候孩子不好生,吃苦受罪的还是我。”寒大夫见她说话如此明白,满意的点头。
    大夫遇到明理的病人,也会觉得很欣慰的。
    襄阳长公主设宴招待林昙和寒大夫,席间难免提及往事。襄阳长公主知道寒大夫原本是不救治官员和官家眷属的,不禁好奇问道:“寒大夫,这是为什么啊?”寒大夫沉默良久,声音有些沙哑,“那是一段惨痛的过往,我已经不想再提起。”襄阳长公主心生敬意,正色道:“有一番惨痛过往,寒大夫还能继续救死扶伤,活人无数,不失本心,真是令人敬佩!寒大夫,那番过往你现在不愿提起,我自然不会追问,若有一天你愿意提起了,便请直说。”寒大夫默默点头。
    林昙握紧了寒大夫的手。
    寒大夫感慨的拍了拍她,“阿昙,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
    林昙用力点头。
    有一名侍女过来上菜,步子不够轻灵。她上完菜就要走了,寒大夫忽然指着她,“你,停下。”那侍女打了个激灵,回过身,满脸陪笑,“请问贵人,有何吩咐?”寒大夫仔细瞅了瞅她,“你是不是受伤了?是摔着的吧?’侍女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是,奴婢昨晚路过花园,踩空了,狠狠摔了一跤。不瞒您说,现在身上还疼呢。”寒大夫摇头,“你走路姿势已经不对了,是以强忍疼痛。不行,你这伤势耽搁不得。”命人取她的药箱来,要给这侍女上药。
    襄阳长公主看的呆了。
    林昙悄悄拉了她一把,“姑姑,在寒大夫眼中,人只分病人和非病人,什么侍女不侍女的,她不会放在心上。”襄阳长公主伸出大拇指,“阿昙,我很敬佩寒大夫!”林昙嫣然,“她确实值得敬佩。”襄阳长公主既知道寒大夫就是这样的性子,也就不拦着她,命女官陪着她去给那侍女上药去了。
    寒大夫为侍女上过药,在路上遇到位年老的花匠,又为他医治起老寒腿。
    襄阳长公主赞叹不已,“阿昙,今天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医者父母心。”
    林昙叹息,“她这辈子不知救活了多少人,保全了多少户人家,真是位活菩萨,功德无量了。”
    襄阳长公主深以为然。
    寒大夫忙着给人看病,襄阳长公主和林昙小声说着悄悄话,“……才说过不要驸马了,便发觉有了孩子,阿昙你说说,姑姑怎会是这么个命呢。”林昙微笑,“姑姑,您说我方才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让姑父进公主府啊?姑姑,其实姑父真的是个好人,是个老好人,您也舍不得他的,对不对?”襄阳长公主哼了一声,“我从前是舍不得他,现在不是了。让他回镇国公府吧,别再来烦我了!”林昙笑,“那阿纶呢?也跟着姑父一起走?”襄阳长公主脸上有了愁容,“唉,纶儿这个傻孩子,别人不明白他,我却是知道的,他从小到大也就只喜欢过阿沁一个小姑娘,现在他成了阿沁的义兄,这心里不知正如何难过着呢。阿昙,我想到这一点,便心疼的不行了。”林昙同情的低声道:“姑姑,我明白。”她凑近襄阳长公主,在她耳畔小声说着话,“……姑姑,您看这样好不好?”襄阳长公主连连点头。
    襄阳长公主不放心的交待,“阿沁和阿煜的事差不多就算是定下来了。阿昙,你只有阿沁这一个妹妹,可一定要替她打算好了。这再好的姑娘家若遇着恶婆婆也是难过的,阿沁还是个孩子呢,不能让她在柏妃面前吃了亏。”林昙微微一笑,“姑姑,祖母和父皇是护着阿沁的,柏妃若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襄阳长公主还是不放心,追问道:“若她不是聪明人呢?”林昙胸有成竹,“我会教她学聪明的。”襄阳长公主不由的一乐,“有你这样的姐姐,小阿沁吃不了亏。”
    林昙笑的自负,“阿沁本来也不是会吃亏的人啊。”
    襄阳长公主饶有兴致的道:“我估摸着柏妃这会儿正难受呢,保不齐正在挨训。还有那个罗绬,也该倒霉了。”
    襄阳长公主料的不错,柏妃果然被皇帝申斥了一通,“你侄女过生日而已,也值得大张旗鼓的在宫中设宴?设宴倒也罢了,客人也不挑拣挑拣,不拘什么无礼之人都往宫里拉。若煜儿不过去,你是不是打算轻轻便将卢氏放过去了?你为齐王着想过么,为皇室着想过么?除了眼前那点子蝇头小利,你还能看到什么了?”柏妃被训的灰头土脸,无言可辩,俯首谢罪。
    训斥过柏妃,皇帝命令,“宣齐王、楚王。”
    柏妃颤了颤。皇帝把齐王和楚王一起叫来,会是什么事?她正狼狈着呢,想到自己这个样子被齐王看到,被楚王看到,羞忿不已。
    皇帝还是很给她面子的,在齐王和楚王进来之前,命她站起来了。
    “拜见父皇。”齐王和楚王一起向皇帝行礼。
    “起来吧。”皇帝道。
    齐王和楚王谢过皇帝,站起身,皇帝哼了一声,“煜儿脸上怎地挂彩了?被谁给打的啊?”柏妃本是低头站着的,闻言惊讶抬头,只见高元煜脸上一道青一道紫,显然是刚刚挨了打。柏妃心疼的滴下泪来,颤声道:“这是谁做的好事,没有王法了么,连煜儿这位皇子、楚王也敢打?”
    “是我。”齐王简短道。
    高元煜咧嘴笑笑,“没事,都是皮外伤。”他这一咧嘴笑,牵动脸上肌肉,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柏妃心痛不已,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滑落,“大殿下,煜儿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能对他下这样的狠手?你怎么忍心呢?”皇帝不悦,“做哥哥的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之事,你哭什么?”柏妃心中越发气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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