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此时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许多店铺酒馆都歇业了。
    只一阵微寒夜风吹过,伴着随风飘落的细雨丝,青石板道上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朱铁崖腰间悬挂着一柄黑鞘长刀,孙子朱沛阳则趴在他厚阔的背上,昏昏沉沉中随着他一同跨进济阴县城中。
    这时四周都已陷入黑夜的沉寂之中,除了细微的风雨声,只有远处庭院传来的槐叶沙沙让朱铁崖莫名有些心安。
    济阴的夜晚是寂静安谧的,也是深沉黑暗的,如同玩闹了一天的孩童此时在自家的床铺上睡得沉沉,一切都笼罩在一股徐徐轻缓的氛围之中。
    洋洋洒洒的雨丝飘落下来,老者浑身罡气散发,轻易就凝结成一个透明的罩子,护住了自己和背上的孙儿,滴水不进。
    朱铁崖脸上毫无表情,望向四周,只远处零星还有着几点灯火闪耀着光芒,这都是彻夜不息营业的店馆,其中就有着医馆。
    就像稷下学宫以横渠先生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要旨追求,医家亦有“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生长全,以养其身”的总纲纪要。
    医家修仁心修仁德,以救死扶伤为毕生追求。
    因为病来无时,为防患者急病拖延以成重症,所以这方世界大部分上档次的医馆夜间都会有着大夫坐堂营业,以备患者不时之需。
    朱铁崖这时心一动,就不由看向县中央,只觉那里隐隐传来浓郁的威严气机,使人震慑不敢探测。
    朱铁崖顿时心一凛,暗暗吐了口气,知道那里是一县之心县衙所在。
    没了白日众多民众杂气的遮掩,这时威严宏大的人道秩序之气就全都显露了出来,哪怕是初入天人境的修士,面对着这堂皇的人道灵威还是不由震恐心惊,升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摇了摇头,朱铁崖不在多想,护身罡气自体内往外勃发,维持着避雨护罩的存在,毫不拖泥带水就径直向着黑夜之中一处仍闪耀着的灯火的地方行去。
    轻车熟路,因多次前往那处为孙儿看病抓药,所以朱铁崖并不陌生前方的大街小巷。
    一路穿街过巷,很快,朱铁崖就来到了一家医馆前,微微抬头一看木质匾额,上面正刻着济仁堂三个大字。
    上面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微光,微光下澈,同时映照出两边刻着的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横批“天下平安”。
    紧了紧身上的昏迷不醒的孙子,朱铁崖没有犹豫,身形不停,跨过门槛就径直往大堂内而去。
    这是一个颇大的房间,中间空了出来,三面靠墙处都按上了药柜,里面放置着各类药物。
    前置是连台,大夫药童配取药物的地方。侧面则是安置了一些椅凳桌子,这是供患者及其家属等候的地方。
    此时药堂之中本来少有人,空荡荡的房间里现在只坐着一位清癯的中年大夫,这时见着朱铁崖和他背上的少年走进来,连忙起身紧走几步到了面前,帮着朱铁崖就将脸色微白的少年放置在一旁的长凳之上。
    中年大夫一望,就有些皱眉,连忙将手搭在少年脉搏之上,没过多久,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越来越严重了。”中年大夫不由一叹,沉声说着。
    朱铁崖点了点头,心乱如麻,面上就有些沉重,“严大夫,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严大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说了,他这是阴邪之气入体之症,虽然可用珍贵药材暂时压制甚至驱除,但找不到病源的话,一切都是枉然。”
    “拖延再长时间,也不过是吊命罢了,最终还是……”说到这,大夫摇了摇头,不由叹息一声。
    朱铁崖虽对此早有觉悟,但此时听了心还是不由一紧,声音低沉,“那,还请大夫先暂时为他稳住病情。”
    “可以,不过哪怕用这里再名贵的药材,这时也只能暂时稳住一时,毕竟不是什么天地灵物宝丹,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了。”大夫轻声道。
    朱铁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缓了缓,没有说话,
    严姓大夫见状,也不在多言,取了药材称量定数后就到后面的馆内制药所,煎制熬煮药物。
    老者站在病弱少年一旁,有些怔怔,但心情自大夫说彻底没有法子之后反而沉静下来,内心彻底下了某个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阵苦涩的气味,大夫端着一碗药就过来了。
    少年昏迷无法吃药,但这并难不倒行医半生的大夫,手指微微运力在胸腹处一按,朱沛阳就不由自主张开嘴来,一点一点喝下了苦褐的汤药。
    说来也怪,一碗汤药下肚,不多久,少年周围顿时就弥漫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微白寒气,似乎是被逼了出来。
    少年眉头渐缓,面上也有了一丝血色,似乎舒服了许多。
    大夫看了一叹,心中却并不怎么高兴,神色一肃,“这只是体内积蓄寒气被药力逼了出来,真正的阴邪之力已经深入肺腑五脏,难以拔除了。”
    “这方子,只能用最后一次了。”
    朱铁崖微微点头,有些动容,还是感激道:“多谢您了,明日便一齐结清诊金吧。”
    大夫摇了摇头,说着:“按药材本钱给我就行,诊金就算了,你也不容易。”
    “若不是使用的药材太多,价格又有些昂贵,我也负担不起,要不然,全免也是可以的。”
    朱铁崖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却想起一事,不由就问着:“您知道伏尘这个人么?”
    严大夫一愣,想了想回应说道:“就是今年的县试案首吗?”
    看着朱铁崖点了点头,大夫顿一顿就继续往下娓娓道来:“我所知也不大多,只知道他似乎自小失恃失怙,倾尽家产求了一个吉穴安葬,后来听说是什么撼龙先生点的,最后一直跟着县里有名的秀才蒙师辛灵滨学习,直至今年一举夺下县试案首。”
    严大夫说道这里,就有些感慨:“其纯孝聪颖,传为济阴一时佳话呀。”
    朱铁崖凝神静听,心中飞快整理着思路,这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目中精光一闪,有点不敢置信的问道:“撼龙先生?”
    “嗯。”大夫稍奇怪打量他一眼,思之不得解,只当他可能在别处听过这个名字,随口说着:“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了,也不知这是道号还是自称,大家也都不知道他从哪来,到哪去,在济阴待了一段时间也就走了。”
    朱铁崖听到这里,脸色有点凝重,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暗暗思量:“难道真是那位撼龙先生?”
    “军中成员复杂,来自大周八方各地,驻军闲谈时自己也因此得知了一些不是秘闻的秘闻,其中就有着玄空易派四大堪舆师的一些趣闻逸事”
    “不过若真是那位撼龙先生,怎么可能会到济阴来,还亲自为人点穴?要知道,除非是大周皇室,否则哪怕是一般的王公贵族也不会,也不敢做此妄想,让一位修为通天的堪舆圣师去为自己寻龙点穴!”
    “不对,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听闻那位随心洒脱,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那伏尘真有这般的大气运大造化?”
    朱铁崖皱眉想着,眯缝着眼,还是惊异到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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